豪赌(1/2)
当日在云梦楼,康于衍屏退王珏和丁旷云后,曾将如意散的药性与副作用详细解说了一遍,可惜江晚照一个字也没往心里去。
康姑娘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并没有深劝——因为她很清楚,停服如意散虽能保住性命,随之而来的夜夜毒发却比气血两虚更叫人难以忍受。更何况,这味“诛心”会让人逐渐失去五官六感,变成一具会喘气的活死人。
对江晚照这样的人而言,这大概是比死更没法容忍的。
江晚照额角鬓发被汗水打湿了一片,开口前微微抽了口气,才勉强没让说话的语气露出破绽:“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找你合作了吧?”
原先生太明白了。
虽然他一直隐藏身份,可联系起离此不远的徐氏祖宅,以及此前显露的蛛丝马迹,不难猜出他背后之人就是将江南军耍得团团转的徐恩允。而徐恩允曾与陈连海联手,给北邙山大当家何敢当下了一味同样的“诛心”,那么十有八九,他手里握有诛心的解药。
想明白这一层,原先生的肩膀不易察觉地松弛下去,自以为把握住这一轮交锋的关键。
“在下一早听说,江姑娘和靖安侯是旧相识,想不到他居然丝毫不念昔日情谊,给姑娘下了这样的猛药,”原先生啧啧叹息着摇了摇头,“一日夫妻尚且百日恩,齐侯这么做未免太绝情。”
江晚照不耐烦听他废话,姣好的眉目一沉:“少啰嗦!这笔交易成不成,给个痛快话!”
原先生手里攥着她的小命,才不将这点色厉内荏的气焰放在心上。恰好这时,那出去打探情报的守卫折转回来,附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原先生点点头,心里越发有了底,好整以暇地笑道:“江姑娘的这笔买卖,听起来确实不错,可不是这么个做法。”
江晚照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得见不到底——这是从齐珩那儿学来的,靖安侯不论何时都笃定从容、游刃有余,似一根通天彻地的镇山针,牢牢地钉在那儿,叫人摸不着他的深浅。
她将靖安侯高深莫测的腔调全盘照抄来过来,哪怕只得三四分火候,也足够糊弄一个不明就里的原先生。
他沉吟再三,摸不透这姑娘的底细,还是将脸上的傲色稍稍收敛了少许:“江姑娘的条件确实很诱人,不过这笔生意能不能做成,却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江晚照早知道他背后有人,而且十有八九是那个从江南军炮口下逃脱后,就一直藏身幕后、兴风搅雨的徐恩允,因此很大方地点了头:“原先生可是要问问你背后的主子?没关系,你这儿挺好的,有的吃有的喝,我就在这儿等着,什么时候有消息了,你尽管告诉我。”
她刚服下如意散,此时药力发作,整个人都有点发“飘”,说话也显得中气虚浮,像一根吊得极细的游丝,随时会断开似的。然而她一只扶在桌案上的手依然极稳,手指苍白修长,是世间无双的利器,能在顷刻间拧断一个人的脖颈。
她顿了片刻,意味深长地续上话音:“不过原先生最好抓紧时间……靖安侯刚刚失踪,保不准江南军什么时候回过神,要是让杨桢抢了先手,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江晚照跟在齐珩身边多日,不仅照抄了靖安侯的做派,连人家哪痛朝哪下刀子的毒舌也学了来,一番话字字句句敲打在原先生痛脚上,敲得他坐立难安,唯恐下一刻江南大军就冲杀而至。
毕竟,谁也不知这女人孤身前来,背后藏了多少后手。更不晓得一旦谈判崩裂,她会不会立刻引来江南大军,将此地夷为平地。
当然,为防万一,原先生也可以立刻将她斩杀,哪怕江晚照战力再高,孤身陷入重围,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只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这谨小慎微的前海匪头子会想不到吗?
她孤身前来,到底是对自己提出的条件太有把握,断定原先生会禁不住诱惑,吞下这只香饵,还是……她一早做了万全的准备,知道自己留不住她?
这些念头在原先生脑中难舍难分地纠缠作一团,很快,他下了决断:“不如这样——江姑娘与我同去见一个人,这笔交易成不成,还得他说了算。”
江晚照从进屋后就一直绷得紧紧的脊背终于微乎其微地松弛了少许。
原先生不明就里,江姑娘却清楚自己的底细——这一行没有援兵,没有后手,完全是她自己一个人唱空城计。万一原先生较真钻牛角尖,非要留下她,那她也只能硬碰硬地拼一回。
不过幸好,原先生虽然顶着“匪”名,本质上依然是个生意人,只要有一线生机,他就不会想拿仅有的家底拼个鱼死网破。
江晚照心知肚明,徐恩允的老巢绝不会在这儿,否则他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将徐氏祖宅暴露在齐珩的视线中。她来这趟之前,已经做好了最好和最坏两手打算:最坏无非谈判崩裂,两边刀剑相向,自己虽然势单力薄,但有连珠铳开道,未必不能擒下原先生,拼一个鱼死网破。
当然,最理想的还是徐恩允被她开出的条件吸引,愿意跟她谈下去——那么为保万全,他一定会找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并且将江晚照完完全全置于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各个方面都占尽上风,才好进一步谈条件。
还有什么地方比徐恩允的藏身老巢更适合?
江晚照很清楚,这两种可能性五五开,是一场不折不扣的豪赌。不过幸好,她已经习惯了把别人和自己的小命一起悬在刀锋上,一回生二回熟,倒不太在乎输赢。
而且,至少从目前看来,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
“当然可以,”江晚照沉住气,微微一笑,“就请原先生带路吧。”
半个时辰后,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驶出小村落,往东南方而去。赶车的是个精壮汉子,从头到脚都裹在一身黑里,连面庞都黑黝黝的,乍一看是好俊的一条碳棒。
车里坐了个衣着体面的男人和两个同样做“碳棒”打扮的黑衣人,虽然各个人高马大,却表情紧张、目露精光,一只手下意识地摁住腰间,褡裢里鼓鼓囊囊的,显然藏了武器。
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是个年轻女子,长发不羁地散落肩头,系了根松松的绸带。她眼前蒙着黑色布条,双手安静地搁在膝头,手腕上垂落“叮铃咣啷”的精铁链条。
女子就着这个“阶下囚”的造型,被六只眼睛如临大敌地盯着,依然从容自若。她听着车外的动静,心有天地宽地露出一点好奇的神色:“我怎么好像听到水声?是到海边了吗?”
几个男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闪过戒备,居中的原先生牵动嘴角,不咸不淡地笑了下:“江姑娘好耳力。”
江晚照十分放松地靠在马车车壁上,微仰起头,似是闭目养神:“不是我耳力好……终究是跑海讨生活的,从小长在船上,别的不敢说,江水和海水的波涛声还是能分清的。”
原先生不动声色:“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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