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2/2)
江晚照瞧着他那一身伤,也不知说什么好——她直觉正常人这时应该说两句软话安慰一二,但她出身匪帮,天性桀骜不驯,又是吃过大苦头的,这辈子就不知道怎么说软话。
两人相对无言地大眼瞪小眼片刻,江晚照把软剑一收,随意地绕在手腕上,转开话头:“所以,这帮山匪的粮仓是你烧的?”
韩章摇了摇头。
“说来惭愧,属下被唐城他们关在柴房里,一直等到有人来送饭才侥幸逃脱,”他低声道,“算算时辰,主上当时应该已经上山了,我怕那姓陈的对您不利,本想偷偷点着粮仓,趁机搅浑水,谁知等我赶到粮仓时,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江晚照本能追问道:“是谁?”
“属下不认识,那伙人穿着黑衣,面孔也用黑布巾蒙起来,但身手出乎意料的矫健,三两下就放倒了看守粮仓的山匪,”韩章惭愧地低下头,“属下学艺不精,被他们发现行踪,说来也怪,那伙黑衣人倒是没急着对付我,反而问我跟那串通倭寇的陈连海是不是一伙的。”
江晚照心头“咯噔”一跳,隐约猜到这伙半路杀出的黑衣人是哪路人马了。
“我说那陈连海数典忘祖,有血性的汉子都羞于与其为伍,他们就不再管我,径自点燃了粮仓,”韩章话说急了,没留神岔了口气,只得停顿片刻,摁了摁肋下,“我想,那不知来路的黑衣人身手虽好,人数却不多,而北邙山寨少说有几百来号人,真撕破脸,就算那姓齐的……再奸滑,怕是也讨不了好。”
江晚照猜测这小子想说“姓齐的狗贼”,只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这“狗贼”原是朝廷的靖安侯——草莽中人和朝廷鹰犬向来势不两立,官大官小倒也无所谓,只是这靖安侯年少封侯、统领四境,这些年为国靖边,功勋赫赫,乃是大秦境内一等一的少年英雄,哪怕是穷凶极恶的“匪类”也不便出言不敬。
江晚照思量片刻,沉声道:“这伙黑衣人未必是齐珩的人。”
韩章不由一愣:“主上何出此言?”
江晚照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在沙地上无意识地写写画画:“北邙山地势复杂,这伙黑衣人能避开守卫耳目,直奔粮仓,必定有山匪内部的人引路。我之前试探过,齐珩此行虽然有所准备,却也没未雨绸缪到事先在匪帮里安插钉子的份上,所以这伙黑衣人背后应该另有主使。”
韩章虽然不便对靖安侯冠以“狗贼”的名号,终究气不打一处来,闻言冷哼一声:“那不正好?北邙山易守难攻,就算姓齐的埋了后手,一时半会儿也没那么容易赶到,咱们且看他们狗咬狗,谁栽了都不吃亏!”
江晚照忽然抬起头,极目眺望远处的天际,眉头微微皱起。
韩章奇道:“主上,您看什么呢?”
江晚照叹了口气:“你狗咬狗的打算怕是不成了。”
韩章先是懵然,然而旋即,嘹亮的凤鸣声刺破长空。他下意识抬起头,只见巨大的阴影乘风而至,转瞬到了近前!
激战正酣的“聚义堂”中,齐珩同样听到了穿透力极强的尖鸣。他冲齐晖使了个眼色,那追随他多年的亲卫首领心领神会,又摸出一个信号弹,迅雷不及掩耳地抛出窗外。
惨白的强光炸开在天地间,只是一眨眼,那尖鸣声已经近在头顶!
陈连海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朱雀!”
齐珩负手身后,淡淡一笑:“还算有些见识。”
陈连海不知是受了伤还是太过震惊,右手不听使唤地打起摆子,他恶狠狠地捏住手指,将沾满冷汗的手心藏进背后:“只有镇守四境的五位统帅有权调动朱雀……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齐珩没说话,他身旁的齐晖上前一步,亮出手心——那赫然是一头黑沉沉的虎形令符,用玄铁铸成,不过半个手掌大小,瞧着颇有分量。
陈连海瞳孔瞬间凝缩到极致,一字一顿:“玄……虎符!”
“靖安侯在此,玄虎符在此,尔等还不束手就擒?”齐晖朗声道,“此时授首,少帅或许还能饶你们一条性命!”
北邙山诸匪仗着天高皇帝远,在此地作威作福多年,经年日久,很难不形成“老子天下第一”的错觉。谁知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这些年的“横行霸道”攒成一把大的,一股脑找上门来。
山匪都是泥腿子出身,一辈子连县令都未必见过,冷不防和“活的”靖安侯狭路相逢,全都愣在原地。只是片刻迟疑,头顶突然传来“笃笃”之声,偌大的聚义堂随之猛烈震颤了下,一众山匪惊骇地抬起头,只听粗大的木梁发出“喀拉喀拉”的断裂声,碎石和瓦砾劈里啪啦砸了下来,随即“轰”一声巨响,整片屋顶竟被活生生掀开!
天光不期而至,照亮了细碎的浮尘,巨大的阴影当空来去,仿佛远古传说中遮天蔽日的神鸟。
灰头土脸的山匪们集体傻在原地,齐珩却不跟他们客套,遥遥一指匪首陈连海,喝道:“给我拿下!”
他声音不高,却奇异地洞穿了呼啸凌厉的风声,当空盘旋的朱雀降下高度,方才生生撕裂屋顶的铁索再次射出,“笃”地钉入地面。旋即,一队军中精锐攀着铁索飞快滑落,人还没完全挨地,□□已经从四面八方射来。
那正是齐珩麾下最为精锐的照魄军!
山匪们当惯了井底之蛙,何曾见过如此超凡脱俗的攻城模式?便如那秋风卷过的枯草一般,转眼放倒大半。一轮箭雨过后,照魄军已经到了跟前,身形快到几乎看不清,迅雷不及掩耳地劈入山匪阵中。
当先一人姓陆名耘,正是照魄军朱雀营的校尉。他箭步上前,单膝跪下:“末将接应来迟,请少帅恕罪!”
齐珩一摆手,示意他起来说话:“就你们几个?”
陆耘:“白虎营的兄弟正在路上,末将派了朱雀前去接应,一炷香内必定赶到!”
齐珩漠然点头,眼看朱雀营的后援已经控制住局面,他眉心隐约露出焦躁,招手唤来齐晖,如此这般地叮嘱了一番。
齐晖心领神会,冲几个亲卫打了个手势,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战圈,转瞬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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