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2/2)
“防事就算建得固若金汤,那也是匪,北邙又不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一旦官府发狠围剿,百倍千倍的人数压上来,山寨再固若金汤也没用,”江晚照低垂视线,嘴角浮起若有似无的嘲弄,“要是我,就干脆化整为零,将山寨中人撤入身后的十万大山里,再派出小股匪徒诱敌深入,一旦官兵轻敌冒进,掉进了事先布好的陷阱,就集中优势兵力,把官兵一口一口吃掉!”
齐珩:“……”
他该感慨这姑娘果然是海匪出身,哪怕历练多年,依然是一身不走寻常路的匪气,还是庆幸之前剿匪的官兵没遇上这位骨子里就大杀四方的主?
齐珩脑子里转着漫无边际的念头,脸上却看不大出来,依然是高深莫测的八风不动。江晚照唯恐自己答得太过锋芒毕露,招来这位的忌惮,又赶紧找补了一句:“不过卑职对北邙一带的地形不了解,说这些也是纸上谈兵,想来最稳妥的安排就是在三面陡崖处设下暗哨,备好滚木擂石,再将西南缓坡放开通道,埋伏大量机关陷阱,等着官兵自投罗网吧?”
齐珩好半天没说话,俊秀的眉目间笼着淡淡的阴翳,看不出是喜是怒。江晚照被这男人的“喜怒无常”折腾烦了,索性眼不见为净地撇过脸,从盘子里捞起一个白面馒头,先掰了一小块谨慎地尝了尝,确认没问题,于是大口大口地啃起来。
房间窗户支开半扇,夜风呼啸而入,擦肩而过的一瞬,烛火微微摇晃了下。齐珩心里突然浮起不期然的遗憾,他忍不住想:她为什么是女子?为什么没托生在正经的良民家里?
倘若她是男子,又有个清白的出身——不需要多显赫,哪怕是一般的平民家庭,都能投身军营,凭一身本事安身立命,乃至裂地封侯都未尝不可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将一条小命悬挂在摇摇欲坠的刀锋上。
齐珩就着烛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晚照,见她脸颊苍白,透着一股大病初愈的柔弱,因为肤色白皙,便显得脖颈上那道刀伤的疤痕越发狰狞刺眼。
他语气放得极为缓和,几乎称得上柔和地问道:“等山匪的事了结,我会向朝廷请旨,免去你戴罪的身份……想过以后去哪落脚吗?”
江晚照没吱声,啃馒头啃得全情投入。
齐珩盛了碗热粥,往她面前推了推:“齐晖想必跟你提过……我麾下亲兵尚有空缺,你若愿意,可以来我帐下。日后若能建立功勋,即便你是女子之身,也没人敢说三道四。”
江晚照用热粥将嘴里的干馒头送下去,艰难地顺了顺胸口,这才露出一个谦卑的笑:“卑职草莽出身,不懂规矩,怕言行不慎犯了忌讳……还是算了吧。”
齐珩曲起手指轻叩桌缘,沉吟片刻才道:“我帐下没那么多讲究,不过,你若是想留在江南大营,我也可以……”
他话音未落,忽听门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隐约有说话声传来。
齐珩微一皱眉,下一瞬,房门被敲响了,那亲兵首领齐晖站在门口低声道:“侯爷,点子上钩了。”
江晚照幅度细微地一挑眉梢,似乎是没想到堂堂靖安侯麾下也精通□□切口。
齐珩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只见江晚照貌似谦卑地垂落眼皮,似乎对楼下的不速客没有半点兴趣。他想了想,还是吩咐道:“你跟我一起去吧。”
江晚照低声答应了,然后在齐珩起身的一瞬,从托盘底下勾出一小包药粉,飞快地藏进衣袖。
此时夜色已深,大堂里没多少人,桌椅寥落,显得空荡荡的。来的是一帮戴斗篷的黑衣人,俨然有序地占据了大堂的半壁江山,为首的黑衣人上前两步,一张尖嘴猴腮的猢狲脸藏了大半在斗笠的阴影里,冲一干严阵以待的亲兵团团作揖:“在下北邙孙朗,奉我家大当家之命,前来拜会徐六爷,烦请各位通禀一声。”
一众亲兵谁也没接茬,片刻后,只听头顶吱呀一响,二层最里间的房门被人推开,轻袍缓带的靖安侯缓步踱出,不紧不慢地下了楼。
孙朗没见过“徐六爷”本人,只知道这人年纪虽轻,手段却颇为老道,不然也没法和黑白两道都搭上线,做起偌大一盘生意。如今见齐珩年岁对得上,气度更是不凡,手上还戴着那枚闪瞎人眼的珊瑚指环,心中一早认定了,忙不迭迎上前,带着十二分的恭谨讨好笑道:“这位就是六爷吧?小人寨中的伙计不晓事,听说日间冲撞了六爷,小人是奉咱们大当家的命,特意来替他赔不是的。”
齐珩压根没正眼看他,自顾自地走到桌前,一掀衣摆正身坐下。那为人机灵的小亲兵立刻翻开一个茶杯,替他倒了杯干净茶水。
江晚照打定主意不出头,缩着本就短半截的脖子,十分没存在感地蜷在齐珩身后。她将眼皮撩起半边,不动声色地打量过那一干黑衣山匪,视线转向右首时,忽然定格住。
只见那右首第一名黑衣人状似漫不经心地一抬斗笠,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目光和江晚照当空相遇,两人俱是难以察觉地一震。
江晚照活是被蝎子蛰了,整个人微妙地僵在原地。
幸而齐珩对她的异样毫无察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淡淡地问道:“你方才说,是你家大当家让你来的?”
孙朗赔笑道:“正是。”
“在下对北邙山的何大当家和陈二当家都仰慕已久,此次途经北邙地界,也确实存了拜会的心思,”齐珩前半句还算客气,后面却话锋一转:“在下是诚心拜会,北邙却对我诸般敷衍,这就是列位的待客之道吗?”
孙朗悚然一惊,急道:“六爷说哪里话?您可是咱们山寨的座上贵宾,咱们敬重您还来不及,哪敢敷衍?”
齐珩垂落视线,轻轻一提嘴角:“北邙大当家抱病,不理世事多时,如今寨中大小事宜都由陈二当家打理,你却说奉了大当家之命前来——你自己说,这不是敷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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