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1/2)
齐珩好多年没遇到敢放言扒他皮的主,一时觉得颇为新鲜。他歪头端详了下这“秃鹰”还是“秃鹫”,只觉得此人没瞎眼时就是獐头鼠目,瞎眼后更是一路往“人憎鬼厌”去了,甚是有伤风化,恨不能将那块蒙面的黑巾再糊他脸上。
然而齐珩一向以举重若轻的大将形象示人,不便在部将面前威严扫地,斟酌了下,他淡淡开口道:“阁下本意是为了求财,若肯见好就收,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话说回来,我徐某人走南闯北这些年,还真没见过这种做生意的路数。”
那秃鹫本是梗着脖子,听他自称“徐某人”,不由神色微动:“徐?哪个徐?”
齐珩打了个手势,当即有不乏眼力见的亲兵将那小布包捧到跟前,齐珩在里头挑挑拣拣一番,取出一枚赤金指环,好整以暇地戴在拇指上。
那赤金几经波折,已经黯淡得不能见人,反倒是那颗珊瑚珠子历久弥新,阳光下转动着血似的光华,几能闪瞎人眼。
秃鹫的眼睛登时直了,脱口道:“你是徐六爷?”
齐珩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那么高深莫测地看着他。
秃鹫原本还有些怀疑,见了他通身的气度,再瞧瞧他身边各个深藏不露的手下,五分的怀疑登时成了十分的确信。他当下将脸一抹,狰狞的血迹还没擦净,已经露出一脸夹着谄媚、搀着讨好的笑:“早听闻东海徐大当家有个同宗的族弟,排行老六,人称徐六爷。年纪虽轻,人却了不得,在南北都是数得着的这个,”他一翘大拇指,仿佛浑忘了片刻前的瞎眼之仇,字里行间的奉承之意让江晚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咱们山寨对徐大当家是仰慕已久,您瞧瞧这事闹得……你要是早亮明身份,咱也不至于闹出这种误会不是?”
齐珩皮笑肉不笑地一勾嘴角:“我倒是想说,阁下给机会了吗?”
秃鹫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皮顿时紫涨起来,顺着齐珩的话音赔笑几句,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您这一趟……真是回乡啊?我听说,徐氏宗族在宁州一带,怎么到这深山老林来了?”
齐珩淡淡横了他一眼:“怎么,徐某人的行踪,还要和陈二当家报告不成?”
他年纪虽轻,执掌四境兵马多年,却是说一不二惯了。那一眼瞪得秃鹫心里打突,赶紧往回找补:“是是是,我这不是有眼无珠,得罪了六爷,想着您要是不急着赶路,就请您去咱们山寨坐坐,顺便给您赔个不是吗?”
齐珩短促地笑了声,被那张极尽猥琐的笑脸刺得眼睛疼,实在不想跟他虚与委蛇,起身拂袖离去。秃鹫正不知所措,方才那机灵的小亲兵已经将他身上绳索解开,又把小布包往他怀里一揣,笑道:“咱们这回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家六爷对北邙山寨的何大当家和李二当家也是仰慕得很,谁知道会自家人伤了自家人?对不住的地方,这点心意就当给弟兄们赔不是了。”
小亲兵嘴巴很甜,大概是一干亲兵中的口舌担当,三下五除二已经哄得那秃鹫眉开眼笑——至于是真的“相逢一笑泯恩仇”还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不得而知了。
江晚照本以为以齐珩杀伐决断的性子,就算不当场砍了这帮贼胆包天的山匪,也得绑成一串粽子杀鸡儆猴。谁知他非但没喊打喊杀,反而耐着性子敷衍一番,末了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
江晚照一开始认为齐珩可能是吃错药了,但她将齐珩和秃鹫的对话放在脑子里回味片刻,后知后觉地串起了前因后果——秃鹫称呼齐珩为“徐六爷”,这应该不是巧合,而是齐珩通过某种方式,给自己捏造了一个身份,而证明他身份的凭据就是那枚赤金指环。
江晚照知道徐恩铭有个同宗的族弟,但她和这个族弟素未谋面,更不清楚人家是干什么的。不过听齐珩的意思,这位“徐六爷”似乎跟他族兄不是一个路数,毕竟徐恩铭匪归匪,却从不屑和东瀛倭寇沆瀣一气。
那么徐恩铭知道这个族弟私下里的勾当吗?
江晚照回想了下徐恩铭的为人处世,觉得不大可能,因为此人不仅自视甚高、刚愎自用,更对欺软怕硬的东瀛倭寇深恶痛绝。倘若他知道自己这个族弟和东瀛人背地里勾搭在一起,十有八九是要清理门户。
所以齐珩一早猜到在山匪和倭寇之间牵线搭桥的就是这个徐六爷,因此故意冒他的名,又抛出暗示身份的珊瑚指环,坐等那陈连海自己往网里跳?
江晚照不由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齐珩——他俩相隔其实并不远,统共五六步的距离,江晚照却觉得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横亘在中间,越不过也看不透。
“这男人比我想象的更危险,”她弯下眼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我当初是不是瞎了眼,才把狼王当成无害的流浪犬?”
她盯着齐珩后背的时间有些长,虽然目光涣散,还是惹来靖安侯的注意。齐珩回过头,视线和她不期而遇,隐约透着询问。
江晚照没说话,转身就走。
齐珩这一招“投石问路”果然见效,接下来的一路都顺顺当当,再没起过幺蛾子。当天傍晚,他们一行进了北邙县城,找了间看着还算气派的客栈投宿。这一回,齐珩没给江晚照回避的机会,强行将人叫进房里。
如果有得选,江晚照宁肯跟马厩里的畜生过夜,也不想和靖安侯共处一室。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齐珩发了话,她再不情愿,也只能捧着托盘上了二楼。
北邙县城不大,客栈再气派也比不上江南玉米之地,幸而干净被褥和热水热饭还是有的。江晚照推门进屋时,齐珩正坐在桌前,借着一点昏黄的灯光,埋头研究那幅圆圈套圆圈的山寨地形图。
江晚照对那地图好奇得很,虽然再三克制,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往一边瞟。齐珩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恰好和她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相撞,不禁哑然失笑,将地图大方地推到她面前。
“北邙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从这地图上看,四面都是险崖峭壁,唯有西南坡相对平缓,”他淡淡地说,“如果是你,会怎么布置山寨防事?”
江晚照摸不准他是随口发问,还是有意试探,想了想才说:“我才不费那个心思。”
齐珩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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