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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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欢喜楼的后院,一溜黄泥小屋,与前头那金碧辉煌的楼阁似乎是两个世界。
然在沈绛的眼中,全然没有任何的区别,都是散发着让人想反胃的气味,都是泥淖遍布的臭水沟罢了,鎏金的墙壁与黄泥的墙壁,有什么两样?
他只记得那日的大雪铺天盖地,自己不着寸缕,被罚跪在黄泥小屋前的雪地中,面前放这着一套矫揉造作的女式胡裙,艳红无比。
第一次,他痛恨起这与自己的名字相同的颜色。
“小子,有骨气,你不愿穿女人的衣衫,那你便冻死算了。”
鸨母姓李,旁人都称呼为李妈妈,她拿着戒尺,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踩得雪地里一片脚印凌乱。
“我告诉你,你进了这楼中,还想要什么脸面?脸面有银子重要吗?”李婆子冷笑,“你吃我的,穿我的,还想同我耍你小男子汉的威风,我告诉你,若是连你都治不住,我还真是白白当这个李妈妈了!”
啪——一声脆响,沈绛后背登时一条寸高的肿痕。
他咬着唇,死死咬着,不肯出声,也绝不求饶。
父亲说:士可杀不可辱!
所以父亲死了,然自己却在此受辱,是不是也该去死?
李婆子正要挥下第二尺的时候,有人将她拦了,笑眯眯道:“妈妈,你打坏了他,先前的银子,不是白费了吗?”
李婆子一贯那戒尺,冷笑道:“那你同他好好分说。”
那一身香粉袭人的男人便拾起了地上衣衫,同沈绛道:“小子,你看这世道如何?”
沈绛动了动为了不让泪水流出而睁得酸疼无比的眼珠子,瞥了他一眼,满面脂粉,令人作呕,便从冻着青紫的嘴唇里挤出字来,“人间地狱!”
“不错,是人间地狱,只是你这里,不算。”他笑道。
沈绛低头,兀自哆嗦。
“你听话,便有饭吃,还吃得饱,你乖巧,便有衣穿,还冻不着。出了这楼,外头街面上,就在那边北巷里头,这种数九寒冬,一夜就能冻死饿死好几个人,他们若有机会吃饱穿暖,莫说这胡裙,便是人皮,都愿意披上!那才叫人间地狱!”
沈绛深深地吸气吐气。
“你还不服气?”他笑,“我知道,你读书,会认字,知廉耻,但那又如何?你若冻死在这雪中,不过一张烂席,裹了扔出城外喂饿狼,待你骨肉被狼牙咬碎和血吞下,待你肤发朽烂再无影踪,谁还管你的廉耻,你的自尊?”
“你咬牙坚持的尊严,不值两个铜板,你的命,除了你自己觉得宝贵,于旁人,还不如根草芥。李妈妈打你,是为你好,她想让你活着,这世上,还有人肯理会你,还想给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教你各色本事,你该好好感激才是……”
最后,他将手中的衣裙披在沈绛的身上,沈绛压抑地盈满胸臆的愤懑,手握成拳,最终,还是无力地松开了。
……
旷野风起,云层渐密。
帐内烛灯微微,沈绛懒洋洋地坐在行帐的窗边,敞着衣怀,苦笑一声,“给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教我本事……”
他一出手,便以手刀之风劈落夜灯,他的内功已然精进许多,萧尹所传授的心法,短短时日,便令他吐纳有序,可凝神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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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沈绛望天,天色又渐阴沉。
此番皇太女出宫,收服了李国泰大军,又整顿了各州府,可谓扬眉吐气,大震朝野。
原本满朝文武应该迎出城外,恭贺皇太女回京,而皇太女也要接见众官,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再浩浩荡荡仪仗齐全的回宫。
萧尹却带了沈绛,先一步回城,任凭那些大臣们酝酿出的一腔热泪和满腹的锦绣言辞无处发泄,还迎了副空仪仗入丹阳门。
王必俭一连两日奔波,已经准备好了下一步的言辞了,还有一篇痛心疾首文采斐然的万言书,定要在皇太女登基之前将大事定下才好,今日此刻,在城门口,当着满朝诸臣与京中百姓,正可借机陈情,谁知萧尹竟然如此无礼,满朝文武,全然不放在眼中,气得王老大人不顾体面,骂了声娘。
“老大人,在下还是觉得,梁王七子聪明伶俐,且又年少,正可栽培,那五公子一向唯唯诺诺,看起来不大堪用啊。”有个不长眼的凑了上来。
王必俭冷笑,“徐大人,你急什么?皇太女殿下正当年少,未必不能生出皇子,我等臣子,不过为朝廷着想,为殿下多考虑考虑罢了,这忠言纳不纳,还得皇太女自己定夺,至于五公子还是七公子,都无所谓,又不是急在这一时。”
这徐大人是忠文馆的书记郎,官不大,只是他的姻亲是北周郡公,在士林之中有名望,这天下的书呆子都难缠,王必俭懒得与他多说。
徐大人不自知,还忙问道:“那依老大人之见,还是尽快定下皇夫人选才好?”
“正是,若是殿下自己尽快有后,那人心也可安定了,徐大人不如回去馆中,看看还有哪位才貌佳郎,能入得殿下眼中,定要比那萧尹俊俏些才好。”王必俭讥笑。
不知道萧尹把徐大人的名册甩回他脸上,受不受得了这些书呆子的连环骂。
徐大人一想有些道理,还真当成事回去想了。
王必俭自然不会给萧尹找点恶心就罢手了,但他略一思之,忽觉自己因为盈城之事,一心只想着泄愤,给萧尹添堵,着实着相了,草率了,眼界窄了。那梁王一向懦弱,此事万般不敢出头,如今连京都都不敢来了,虽然好用,却也太无用了,萧尹手中有兵有马,宗室之中,还有谁,敢与之抗衡?
……
王必俭心中忽然间拨云开日,豁然开朗,还有什么功劳,比得上从龙之功?
他笑着撕碎了那篇万言书,招来一名随从,道:“二郎是不是认得凤城刺史张束之?”
“大人的意思是……”
王必俭扫了其他人一眼,道:“先上车回府,叫二郎速来见我。”
萧尹已然除了孙蕴星与甫信,他是要报仇,还要这天下,当年萧家之事,先皇后萧氏之死,后又扶李氏姐妹一人为后一人为贵妃,皆是王家在人后谋划,王必俭原以为此事做得隐秘,萧尹未必知晓,先前还与他虚与委蛇,若非盈城之事,萧尹弄得天下尽知,王必俭还以为能与萧大将军和善相处,甚至动了把家中一个貌美的女儿嫁给他拉拢的心思。
但如今,怕是不死不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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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绛见萧尹领他进门的府苑的门楣上写着“萧府”二字,不由挠头:“这是你家?”
萧尹边走边四下看,道:“原是梁王郑悦的京宅,梁王如今可不敢入京,空着可惜,我便代为看管了。”
沈绛无语,没见代为看管的,把人家的宅匾都给换了的。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沈绛又问。
萧尹指着回廊外一处小院,道:“你看那里如何?”
沈绛看过去,曲径通幽,清雅秀美,便随便夸了一声,道:“不错啊,好院子。”
“那你便在这住下吧。”萧尹笑眯眯道。
沈绛不解,“我难道不用去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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