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2)
栗浓操着一口本地口音答:“本地人。”
“为何着男装?”
“出门在外,行走方便。”
“多大年纪?”
栗浓个子高,面不改色道:“十七岁。”
守卫一听她口音,疑虑打消了不少,上头忽然让他们查可疑之人,疏兹镇的行人流量那么大,三教九流啥人都有,本地人都没什么存在感,怎么可能是可疑之人?
他又细细问了她家住何处,本姓什么,从前在哪家做事,此去要做什么……见栗浓对答流利,神态自若,便放行了。
栗浓捧着嘭嘭直跳的心,直到出了城,离城门有了半里地才长出了一口气。她如释重负:“可算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席若泽骑驴在前,神情复杂地回看了一眼晨雾中的疏兹城,他有点疑虑,官府该是宁可错杀一百,不会放过一个。他本以为最轻也要封城排查几日,没想到就这样放行了。
怎么回事,他想不明白,也没去细想。肉食者要么是傻子,要么高人一等,总之想法异于常人。
他们路上拢共遇上几个找麻烦的喽啰,席若泽和阿及动动手指也就解决了。
令席若泽略微不安的是,当日救命二位高手始终没有出现。他乐观地想,可能他俩已经死了吧。
他们的前路黄沙漫天,再走,却是大片绿洲。
漠漠黄沙中散落着色彩艳丽的胡杨林,天高云淡,淡蓝天上白云稀薄遥遥。又粗放又豪迈。马蹄踏过衰草,风兜头而来。都是逼仄关内不曾有的好风景。
席若泽纵驴驰骋,心情从未如此畅快。
凉风灌满胸怀吹透筋骨,天地之大任人放肆。他猛然勒住,不管不顾地大喊。
若在平日里他也是不大在意这些个山啊水啊的,此时此刻,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高兴远远大过赏景之情。
唯一的可惜,就是骑的是只仰脖啸天的毛驴,不是汗血良驹,少了英雄快意。
驴是买给栗浓的没错,但栗浓这小孩太挑了,死活不要,就要用马拉车。席若泽当时退了一步,让了给她,此刻才觉得后悔。
何止少了英雄快意,简直是滑稽!
他打起抢旌及的马的主意,正想着这一重,身后远远传来栗浓的呼喊,他一回头,看到离得很远的栗浓一手抱狗一手赶车,慢悠悠地行来,原来天地背景下,她是那么小的一个点。
“江照兄!我要与你换马!”
席若泽心中讶异,心想这小泼妇向来与自己唱反调,绝不是可人的主儿,这回怎么能尽如人意,正中下怀?定是有阴谋。
他一抬下巴遥遥问她:“为何?你愿意我可不愿意,当初是你死活要换的,如今一句话便要换回去,可哪有这样的道理?”
栗浓横眉立目,凶巴巴道:“这马我要不得了!它气力太大,我勒不住它!”
“你也忒霸道了些!”
席若万般不愿地坐上了高头大马。转身一扬马鞭,纵马跑出去二里地。
栗浓:“……”席若泽这人,着实是心口不一,死要面子。
她指着远方对他喊:“江照!再往北去,就是天山,山脚下的姑娘,都可漂亮了。天山北麓的野杏林,开花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辰砂色的,那可比姑娘还漂亮。”
席若泽于马背上举目四望,好像已经看见了那景,点头低语:“我瞧见了。”
瞧见了壮阔的河山。
阿及伸长脖子去看:“哪呢哪呢?姑娘在哪呢?”
栗浓又道:“咱们走的太靠西了,应该往东去,东去有大湖呢。唉,也太晚了,早两个月可以去火州吃吃葡萄的。”
席若泽在那一动不动似是痴了。等到栗浓慢悠悠地过去了,他两眼放光突然回头问她:“阿浓啊,你会唱歌吗?”
若是平常,栗浓断不会理他。可当下,栗浓一笑,便唱起来。
“男儿欲作健,
结伴不须多。
鹞子经天飞,
群雀两向波。”
“是《企瑜歌》?”
栗浓十分惊喜:“呀!你竟知道!我以为你们宇朝人只听‘长短歌行’呢!”
席若泽眼里亮闪闪地,笑开了:“你莫瞧不起人,我也是走过西域的人,什么不知道?”
栗浓道:“这歌我觉得不好,是讲打仗的。可草原上的人,都觉着男儿当该如此。我不明白,好战有什么好的?”
席若泽无话可答。
她唱他就听,也不叫好,一味地笑。他不懂为什么,就是觉得满腔欣喜满得要溢出来,让他忍不住喜笑颜开。
西风飒飒,她举起手向着天空虚抓一把,天是淡蓝的天,云是稀薄的云,她仰着头,唱出一句:“白云明月皆由我,碧水青山忽赠君。”
没有明月,没有碧水,没有青山,云有,又薄又淡。
席若泽眼睛一亮,再也忘不掉她,忘不掉这非常不应景的诗。
他心里并非舒展开怀,反而是酸涩地皱做一团。他在嫉妒栗浓。
又或许不是嫉妒,他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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