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2)
“第四日。”
“你要给他下葬吗?”
“不会耽误了我们的计划。”
栗浓垂下眼睛,无话可说。
席若泽这人是如此复杂,似乎总能找到双方的利益互惠点。他如此精明,但不是个坏人……吧?
栗浓卸了劲儿,眼前这两条人命让她想起倒霉的书生,又想起席若泽的噩梦,世事是这样纷杂不讲道理,她叹了一口气,问道:“这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席若泽眼神清澈干净,他松松垮垮一笑:“你是个女孩嘛,我怕你害怕。”
栗浓觉得这话说的很不老实,漏洞太大:“怕我害怕?昨夜是谁讲了一宿的鬼故事?”
席若泽哈哈大笑。他倒没有撒谎,毕竟是个姑娘家,这种肮脏瘆人的事,怎么好让人知道,知道了旁的不说,总会做噩梦的。
栗浓没有计较,歪头一笑:“我初初见你,觉得你不是好人。相处日久,却觉得你并非坏人。”
“小娘子,我比你年长几岁,有些事我可以教你。你要知道,你对人的最初印象,往往是最准的,相由心生,你甫一见人,他的好坏都写在脸上。不要相信相处两日后的感觉,因为对方若功力比你高,是能骗过你去的。比方我,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防备我、忌惮我、害怕我,不可动不动抓我的脸。”
“我不怕你。”
“为什么不怕我?”
“你打不过我。”
“……”
“郎君!郎君!找着了!找着了!”
阿及在另一具尸身身上找到了一份商旅专用的过所,过所与传信的功能差不多,一样能用。上头密密麻麻写着此行缘由、此行人数、各人身份、携带货物、行经路线等等。每过一处须要加盖当地的官府印章。那上头都护府的鲜红大印已经盖上,一路出大宇去,已是畅通无阻。
果然,匪人是只认钱的。没将这个夺了去。
席若泽如释重负,微微塌了肩膀,向旌及道:“现在你可安心了?”
阿及嘿嘿傻笑。
席若泽左右逢源,又对栗浓一笑:“你也可放心了?”
栗浓哈哈傻乐。
席若泽将一纸过所折了一折,郑重其事地将这性命攸关的薄纸交到栗浓手上,道:“自此以后,由你保管。”
栗浓受宠若惊,心知席若泽这是在表示完全信任。她已然在心里把席若泽当成了拜把子兄弟,豪气万千并不推拒,接过手来,郑重地一点头:“大可放心。”
席若泽前去后院,整理另一具尸身的仪容。
他对着这具仆人的尸体,仍是认认真真。
席若泽是大宇人,他在大宇活了将近二十年,他明白的,商人在大宇的地位和仆人,没有太大分别。
他们是下人,是贱类,只能服白,不得穿绫罗,不得乘车,不得骑马,不得与贵人通婚……
他眼前一遍遍地闪过发现他二人尸体时的状况,不管生前如何卑贱,可死者为大,应当给予最起码的尊重。
然而并不是,围观之人竟还在叫嚣,说他的衣裳被扒,肯定是因为他的衣裳违制,过于华丽才招致匪人,穿了自己不配穿的衣裳,活该丢了性命!
他一抔一抔地将土洒在尸身上,越洒越怒,终于怒不可遏,双手青筋暴起。
凭什么!凭什么死了,还要被人这样言语侮辱?
除此以外,还有一条不许。不许科举。
那穿白衣的书生,他就是看不得他好,他就是要断了他的生路。
科举是一帮乡巴佬妄图改变命运的方式。席若泽如此鄙夷妄想通过科举做官的寒门子,然而实际上他一个商户之后,连参选资格都没有。
不管科举这条路有多拥挤,有多骗人,好歹是有这么一条路在的。
这就让人很不爽,本朝之前,没有科举这一说,你是乡巴佬我是市井儿,谁也翻不了身,现在倒好,你都能当官了,老子还是不行?!
如此看来,他若想翻身做人上人,就只有造反一条路。
那就造反。
他要往幽州去。
席若泽家里是贩卖马匹的商户,常常要前往西域买马,道上一点风吹草动都有逃不过他的耳朵。席若泽临被他叔叔踹出家门前经手的最后一个大单子就是卖给了自称来自吐谷浑的神秘大客户二百匹马。
席若泽细心探查,发现吐谷浑商人不过是个被辖制的幌子。整个商队的灵魂人物是一个寡言的小个子,那小个子从来没有露过面,是旌及扒墙头看来的,据旌及说,那人说话一股幽州味。
幽州人。
席若泽对‘幽州’二字分外敏感,幽州统兵手握重兵雄踞一方,早就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
由此席若泽更加留心幽州那边的消息,听闻当今圣上对幽州统兵十分看重,几番召他入京嘉赏。
好了,那就可以肯定了。
幽州那位将军,要造反。
天呐,造反这种事情,是最一本万利的生意。他席若泽怎么可能不去!
就算是以前,家财万贯春风得意之时,席若泽都愿意丢掉一切跟着他干,更何况现在输的就剩一条命了,娘的,富贵险中求!那还不是说干就干!
既然这是唯一的路,尽管再荆棘遍布大逆不道,对于席若泽而言,也是通往高位的通途。
他已想到了办法杀死城内外追杀他的人,他前去幽州,绝对不是为了什么强大后再回来报仇。他只是想往上爬,爬不到山巅,也要尽可能靠近山巅。
他抬起头来,苍穹之上,繁星闪烁,他伸手向虚空中一抓,自然是抓不到的。听闻京中有一座摘星楼,不知道登上楼去,可不可揽星月入我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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