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2/2)
后来为了住得方便些,他又在两间厢房的对面加了一间干燥且阴凉的储药房,专门用来存放各种草药。
期间不知为何,他收到过一封来历不明的无字信,送信的是只做工精巧的木鸟。
鹘根据木鸟的做工推测,寄信人或许是地皇部下的某个族人。
可当他看到信封署名才回想起,真正的寄信人是多年前他们在商丘遇到过的铸剑师。
鹘并没有仔细阅读信件的内容就将信纸重新折好,压在了多宝阁的最下方。他为对方既是天皇赏识之人,又有地皇族人所造的木鸟,甚至还能凭借木鸟轻而易举地找到自己一事感到毛骨悚然。
他很清楚,自己这般逃避无疑等同于自欺欺人,可他当真不想再与地皇有任何联系了。
*
某个开春不久,阳光明媚的午后。
伴随着一声响亮且明显带有喜悦的“师父”,彧瑚飞奔进院里,差点撞倒了天井那口栽了两株睡莲的大缸。
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吓得缸里跃起尾红白相间的锦鲤,溅出一地水痕。
在屋里看书的鹘听得外头动静,阖上竹简走了出来。
见到自家这个洁癖徒弟的衣角上竟然还沾着三两片花瓣,不禁微微摇头,“毛躁。”
怕彧瑚回来得匆忙,暴露二人的行踪,他停顿片刻确认道:“此番出山,可曾叫人瞧见?”
“应该没有。”彧瑚摇头,咧着嘴抖了抖衣角,随后抬手比划,“比起那个,师父你看!”
他手心里应声燃起一小簇火焰,火焰在春风的拂动下悠悠摇晃却怎么也不会熄灭。
“你这段时间倒是学得挺快。”被这般一打岔,鹘没有追究彧瑚方才那句模棱两可的回答,反而抬眼看着满脸欣喜的徒弟欣慰道。
得到鹘的夸赞,彧瑚更是笑得有些得意忘形,甚至忘了将手里的火苗熄灭。
见状,鹘连忙出声提醒道:“小心,莫要叫火燎了——”
话音未落,彧瑚掌心的火苗随风溅出点点火星,落在水缸下将将冒出新芽的野草上。
这火本就不是寻常物,落地瞬间便将水缸下的野草点燃。好好一处观赏性景观差点成了一锅莲花炖鱼汤。
“啪”的一声巨响,承受不住热度的水缸从底部裂开,缸里的锦鲤一跃而起,终是落在了快步上前的鹘手上。
彧瑚尴尬地看着洒了满地水的破缸,不好意思地背过手去将掌心的火苗熄灭。
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一副做错事的孩童般的徒弟,鹘微微摇头,“我且下山将它放生。在我回来前,你可莫要再闯祸了。”
“嗯。”彧瑚垂着头,闷声应道。
谁知他刚将那尾化形不久的鲤鱼妖放生,却在归途中察觉到些许异常。
院门前的地上有着不属于他们师徒二人的脚印,里头传来一股后世人身上独有的浊气。
鹘不禁皱眉,快步向里走去。
刚进院子,他便听得彧瑚那一如既往不耐烦的声音。
“都说了这里没有什么神仙,烦不烦啊!”
伴随他声音落地的,还有一个重物磕地般的闷响。
“神仙,求您了,救救我儿吧。”
濒临发作的彧瑚在目光触及到门口的鹘时,他顿时跟瞧见救星般,“师——”
可惜他的后半句话被鹘抬起的食指迅速打断。
“这里没有神仙。你来错地方,求错人了。”
鹘甚至没有给跪在彧瑚面前穿着粗麻衣的中年男子任何眼神,他径直走过那人身边。
谁知那个中年男子竟胆大到伸手抱住鹘欲往前行的鞋子,拖着一口略显沙哑的粗犷哭腔,“神仙,神仙!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我儿一命吧!”
像是被污秽之物黏上般,鹘眉头紧蹙地缓缓低头,看着男人的眼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杀意。
“放手。”
似是不明白他的话般,男子死死抱住他的鞋子不松手,口中来来回回重复道:“神仙,神仙!老农只有这一个儿子了。那日他从田里回来,就像中邪似的再也没有醒来过,这是要老农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鹘越听越烦躁,却终是忍着满肚子的怒意低声呵道:“生死有命。就算真有神仙,也无力回天。”
闻言,那老农不仅没有放手,反倒不停地摇头,又将鹘的鞋子抱得更紧了些。
他用一种近乎恍惚的神情仰头哀求着,“神仙,求求您了。您需要什么老农都能给您,就是要老农的命也行啊。”
不知为何,鹘心中愈发怒意丛生。
他很是想将眼前的后世人拽起来,再告诉对方,哪怕是他自己的儿子都没能逃过所谓“天命”,一介区区凡夫俗子又何来资格跳脱命理。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一旁略显犹豫的彧瑚时,他又莫名地感到一种与之相似的私心。
或许某日,倘若彧瑚身陷类似的险境,恐怕他也会像眼前这个为人父的老实人般肝脑涂地。
鹘沉默了许久,最终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缘何将我二人认作神仙?”
似是没有料到他态度为何转变,老农的哭声又持续好一会儿才停,满脸吃惊地仰头看着鹘。
片刻后,他抬起手肘将脸上说不清是泪珠还是鼻涕的液体抹了抹,哽咽道:“老农是在采药时,无意中看到那位神仙的掌心燃起了火苗……”
闻言,鹘瞥了一眼应声转头的彧瑚,后者自知理亏,并不敢回头看他。
“老农见那位神仙手中也没有火折子之类的东西,何况神仙样貌出众,这又是在天虞山深处,就……想着那肯定是位神仙。”
那老农战战兢兢地抬眼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扫了两眼,又哆哆嗦嗦低下头,将额头紧紧贴在地上。
鹘被这话噎得一时无语,让彧瑚下山修习的是他,教彧瑚化人形的还是他。
左右算来,此番形迹暴露,的确也有他的错。
“……我不是神仙,但我可以试着救你儿子。至于能不能活,全看他自己造化。”
鹘思索许久后继续道:“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老农似得了天大的恩赐,老泪纵横地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神仙大恩大德,就是要老农上刀山下火海,老农也绝不会说个不字!”
没有理会那些空话,鹘的语气中略带一丝威胁道:“不可将今日之事传出去。倘若有第二人知道此事——”
他停顿片刻,似是在思考相应的惩罚。
闻言,老农抬手指天道:“神仙放心!老农绝对不会让其他人知道此事。若是老农食言,定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鹘不想再听这些毫无意义的话,他将自己的脚从对方手中抽了出来,转身向里,“明日卯正,带你儿子来此。”
听他如此说,老农又接连磕了数个响头,最终带着满头的尘土,脚步飘忽地离开院子。
待那股浓烈的浊气行远,彧瑚才心虚地试探道:“师父我……”
“看来以后不得不设防了。”鹘略微低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他。”彧瑚小声嘀咕着。
“我不可能将其打晕丢回去,更不可能杀他。除了答应之外,我暂且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鹘回头看了他一眼,“过两日我会沿山脚设阵。往后你若是下山,不可再像今日这般毛躁了。”
自知理亏,彧瑚张了张口没出声,只是沉默地点头。
*
翌日大早,老农背着他那所谓中邪之后再也没醒的儿子如约来到他们院门前,轻轻扣门。
鹘闻声走出屋子,回头看了眼另一间屋里明显还未醒的徒弟,顺手给他施了静音术后大步往院门走去。
他让老农将其背后的壮硕汉子放在院中的石板地上,自己则强忍着对后世人的不悦之情,伸手向其眉心探去。
单看病灶,青年人的状况并不如老农昨日所说那般严重,至多是积劳成疾罢了。
只不过他体内气息流向却叫鹘不禁皱眉。
不像是妖或魔所致,青年人体内混杂了一股先世人所独有的清气。
若是非要让鹘下结论,他更倾向于认为眼前的青年人或许是被施了术,而施术者……极有可能是个先世人。
在意识到对方体内的术法并非他所熟悉的人皇系时,鹘在落寞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鹘似乎在期待着施术人乃人皇遗留下的族人,心底深处却又不想看见同族之人做出此等不齿之事。
他轻叹一声,听得旁边的老农直打哆嗦,生怕眼前的神仙说自己儿子没救了。
救这个青年人并不费事。老农是如约于卯正抵达此地的,在给鹘磕了数个响头,磕得印堂都沾满了尘沙才转身背起青年人下山时,也不过将将辰初。
待彧瑚睡醒时,鹘早已坐在对面的药房里,用笔杆杵着下巴不知思考着什么。
“……师父”彧瑚打着呵欠朝他走去,面带不解地四处察看,“昨天那老头呢?”
“已经离开了。”鹘仍然皱着眉,头也不回地说道。
彧瑚哦了一声,歪着头凑上前来好奇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让鹘突然回神,他沉默片刻转头叮嘱道:“现在还活着的先世人并非都是一条心,你虽是龙,往后也须多加小心。”
刚刚睡醒没多久的彧瑚听得一头雾水,他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什么?”
“昨日那老农的儿子并非中邪,他身上的术法我有些眼熟,可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太起来是在何处见过的了。”
“那术法……难道是另外两皇的族人所致?”彧瑚按照自己的理解再次问道。
鹘轻轻点头,“明日我便去布阵,以防万一。”
彧瑚不大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见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连带他自己也变得紧张起来。
第二天大清早,鹘便下山布阵。待他布置完毕启程折返,时间已是将近午时。
行至距离院子不远处,前方一阵远比前日还要浓烈的浊气顿时叫鹘火冒三丈。他咬紧牙关正欲快步向前,便听见彧瑚刚刚睡醒后还带了些许鼻音的怒骂。
“哪来的莽夫,别人的院子岂是你说闯便能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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