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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闻人余一息(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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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被叫到,冬梅浑身一抖,立即趴下地来,颤颤巍巍揽过一地的碎屑,担忧地看了一眼闻人息,见他只是被吓惨了,并没有被碎片伤到,这才又害怕地赶紧埋下头去,不顾手上被扎出大大小小的伤痕,像逃跑一样逃出了祠堂

“三……三岁习文……”,他不确定地又开始背

“你……你个孽子,你是想活生生把我气死!”,闻人龙手在案上再探了一圈,什么能用来砸的都没找到,终于压不住怒气,“你刚才既背出了所谓‘三岁习文,九岁入武’!你现今既自知自己才七岁!你……谁撺掇的你私开库房!”

“我……我觉得破风的飞刀耍得好看,就……也想学……”,闻人息支支吾吾道

其实是破风动不动就威胁要“扎他成马蜂窝”,下了学堂,他又听闻府上的下人说,库房里有十八般兵器,就偷偷买了两坛酒,撺看库房的李爷爷喝下,结果里头不是剑就是刀,连根鞭子都没有,更别提话本上说的流星锤,龙虎枪这些厉害的武器了,找了好久发觉这把小刀,刀柄上刻着“云间”两字和一朵难看的小花,他仔细一想,“云间”不是父亲的小名吗?因为“龙腾白云间”的寓意取的,荆妈妈有时就这么叫他,这么说……这把小刀是父亲的?他学着破风平日的样子轻轻……真的是轻轻那么一飞,结果……他也没想李爷爷能醒得那么快,也没想就那么……那么巧就……

“荆姐,赏破风三十板子!”,闻人龙慢悠悠的坐下

闻人息突然抱住李荆的脚不让她出去,“荆娘,荆娘,爹爹,你们不怪破风好不好?不是他……是我,罚我吧!打我……打我,荆妈妈你打我三十板,不,六十板也行,多少都可以……”

李荆为难地看了闻人龙一眼

打闻人息是绝不可能的,从小到大根本没人打过他,最重的罚也只是禁足和抄书

外头,冬梅端了一个茶盏,半弯着腰进来了,把茶放到闻人龙手边

闻人龙转头不知是看了茶还是看了冬梅,抬起杯盏泯了一口,“春兰,把破风拉出去,六十大板”

“爹,不是破风,不关他……”,闻人息放开李荆,转而去找春兰,却发现外面已传来板子打人的声音,但没有破风的惨叫声,他了解破风的——他在死忍着

李荆拉住闻人息,抱着他哭哭闹闹地回了随衣院

“闻人息,罚《红尘录》三十遍……”,闻人龙把茶放回原处,“茶凉了……”

冬梅准备凉一些的,本意是让家主降降火,但她不敢说,乖巧地撤下了茶

《红尘录》是一本佛经,因着董婆婆的缘故,闻人龙遣人广搜天下佛门经籍,这便是其中一本

“红尘万丈,王侯将相,不及一世恣意风流侠,江深湖广,天涯难寻,不若一盏青灯伴古佛……”,闻人息一生中前二十年,记得最清的除祖训外,就是《红尘录》了

内堂中,木鱼声仍不停歇

当夜,听雨扶着破风回到随衣院时,只见冬姨娘坐在银杏树根上,眼神呆滞,挂着泪痕却再没有泪可流,小少爷被锁在屋里,拼命地敲打着门窗

经过冬姨娘时,她突然开口,嗓音沙哑,“伤药在我房里,镜前抽屉第三格……”

听雨应着,扶破风进了房,安置在床上,起身离开去取药时,破风忽然拉住她,好像在说梦话,眼里流下一行泪来,“娘……”

听雨也跟着一起哭了……

“来,息儿,换上这件,听雨,这个是你的,带上伞,白龙大人今天开眼,别淋坏了”,冬姨娘手忙脚乱地替闻人息装扮着,听雨抱着一堆堆厚重的衣物跑来跑去,破风坐在门口,比划着他的飞刀

冬梅好不容易把闻人息收拾得妥妥当当了,还剩两件外衣在榻上,她招招手喊听雨过来,温柔地替她披上,听雨一时受宠若惊,双手拢了拢系好,“谢冬姨娘……”

“别客套了,随衣院里人本就少,进来了就当是一家人了,我一直也想有个你这般乖巧的闺女呢”,冬梅拿起另一件,走到破风身后蹲下,“破……破风,这有件剩的衣裳,你……要吗?”

破风扭身,没看她,飞刀对着冬姨娘手里的外衣隔空划拉了几下,似乎在考虑如何划一个匀称的口子,倒把冬姨娘盯得尴尬万分,收回去也不是,继续那样放着也不是

闻人息跑出来,钻进冬姨娘的怀里,“娘,我还困呢……你背我好吗?咦……这条外衣上原先不是有很好看的绣纹的吗?娘你怎么拆下来了?”

破风不知该说是嘲讽还是讥笑的

冬梅讪讪着把衣裳推进破风手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刺到那把飞刀而划烂了,她轻轻摸摸闻人息的头,“我想……用那些线替息儿绣一件新的斗篷,这件的色不配”,她理了理闻人息的领边,一把抱起他,走过破风,“所以就拆了……”

听雨靠近破风,感叹道,“这件的料子真不错,比我的好!”

“你想要?”,破风把那件外衣伸到她面前,不等她欣喜地接过,就用手中的利刃一刀一刀把原本好好的一件衣裳毁成了破布,而后往地上一扔,踩着它走过去,“快走,再不走大哥不等你了,人很多,你一个人是上不了祈雨台的”

“大哥?”,听雨有点不知所云,什么时候破风成了她大哥了

破风搂着她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听雨有些不适应却也没推脱,破风边走边道,“那贱人有句话倒是说对了,进了随衣院不就是一家人了吗?她都认你当了个什么闺女,我们还不能拜个兄妹呀?再说……破风听雨,我们的名都是成对的呢!”

听雨点点头,懵懵懂懂地应着,“大哥……”

“唉……这就对了嘛!”,破风应到,可听雨看着他眼并没看自己,反而是看着天,有些心不在焉

听雨想起母亲以前想哭时,就总是不由自主地望天,好像这样泪就流不下来了,她被自己吓了一跳,破风昨天被打得皮开肉绽,到最后甚至都晕厥了也没哭,事实上,在以后的日子里,听雨都没见过破风流过一滴泪,今天既不是谁的忌日,也没人打他,难道是伤口裂了?

“大哥……你要不再细细上一遍药?”,听雨试探着问道

破风却像没听到似的,拉着她就往外走,“快点吧,你怎么和那个臭小子一样,磨磨唧唧的……”

今早闻人息不出意外地又睡过头了,因此,不出意外地,他们四个站在闻人府前时,外面早已人山人海

成千上万的人头汇成一波又一波浪潮,像风吹过麦田翻起的一片片金浪,连街上铺的石板还是只是**裸的泥浆地都看不出来了

远远的高台上,迎头站着一个约三四十岁的男子,不是闻人龙又是谁,昨日在祠堂里他为避不敬之嫌没有配剑,今日却终于配了,一把长足有二尺多的长剑,剑鞘纯黑,饰水纹,柄上所挂的玉饰,像是……一朵难看的小花?

这剑在天下兵器谱上排名第二,剑名九幽,自三百年前九幽出世以来一直稳居此位

有传言说,九幽嗜主,以至历任主人都不是寿终正寝

后面的自是背着大刀的杜若松

四人进了茫茫人海,冬梅一个女子,偏矮,破风听雨一个九岁,一个六岁,都紧紧地抓着冬梅的裙摆,就只能让闻人息骑在冬姨娘的脖颈上,四处望去,才能知晓几人身在何方

“息儿……息儿到了没?”

“娘,快了快了,向东大概……算了,先向东,对……向东!”

听雨只觉得自己脚跟被推挤着简直沾不到地了,只能看到乌泱泱一片,眼花缭乱,向前,向后,到最后甚至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整个人被倒过来了,只有一片衣角拉着她往前走

“嘶啦”一声,不知什么东西被撕烂了,听雨遗失在人海里

她闭上眼,什么都不去想了,汗腥味,臭鸡蛋味,辣椒味混在一块,煮成一锅臭气熏天的大杂烩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盘旋着,盘旋着

只有七天,那样的日子只有七天……

“嘭!”,听雨抵上一面石墙,她睁开眼,知道自己是被挤到祈雨台这边来了,只是不是阶梯在的那边

“听雨!听雨你怎么在这了?”,上面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闻人息伸下来一只手,“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听雨抬起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争气地哭了,因为脸上一点一滴都是水,周围撑开伞的声音,叫着“白龙神佑东洲”的声音,都模糊不清地消失了,眼里只能看得见眼前那个人

看见他摆摆手,“听雨,你怎么了?快抓住呀!”

听雨抓住他的手,一只很温暖的手,和雨的清凉截然相反,“那你可得抓好了,否则我摔下九幽黄泉也要爬上来找你算账!”

“听雨你……不至于这么唬我吧?”,闻人息用力却没丝毫动弹

破风在背后一把把闻人息抱起,也把听雨稳稳地扯了上来

听雨心有余悸,“我差点就要灰飞烟灭,缠你一辈子了……”

闻人息呆愣着,竟点了点头

破风瞅瞅听雨,再瞅瞅闻人息,捂不住笑意就溜了,下意识地靠上最近的冬姨娘,“我要嫁妹妹了!”

冬梅被破风忽如其来的亲热吓得不轻,半天没回神,“息儿……不喜欢听雨的……”

“你又不是他……瞎说什么……”,破风眼盯着听雨和闻人息,却和冬姨娘在说着话

冬梅不确定地,这是破风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正正经经同她说话,“我懂息儿……”

冬梅的确懂闻人息,但听雨不懂……

间里院是闻人龙的书房,家主不好女色,一月中二十余天都在书房过夜,府上三房小妾几乎是夜夜独守空房,久旱逢甘雨后的这天也是这样

蜡烛燃了一宿,凌晨时分,闻人龙灭了烛光,走出屋门

杜若松在外面也候了一宿

“若松,你以后就不必守我守得这般紧了,还是回去歇一会为好……”,闻人龙就着院中的石凳坐下,院中栽了几棵树,说不出是什么名,只能说在这盛夏七月,上头依旧缀满了小小的红花,十分喜人

杜若松站得笔直,“报家主,冬姨娘……已在院外跪了一夜了!”

“让她多跪一会吧,女人哪……不长记性!”,闻人龙靠着石桌闭目小憩

杜若松跪下,“冬姨娘昨日不慎拆了当年择剑会上织娘子赠予家主的绣衣,她……自知那衣裳不同凡响,故此前来请罪!”

“那你又为何下跪?”,闻人龙起身虚扶一把,“你不是府上家仆,阿龙如何受得你这一跪?”

“若松知道……”,杜若松并未解释,顺势而起,“冬姨娘不过一个弱女子……”

“你是……怜香惜玉了?”,闻人龙打断他的话,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杜若松重新又跪下,思量了许久,“闻人兄心知肚明……”

昨日刚离了随衣院不远,息儿便同她说,“可是……娘,你拆的是织娘子的绣纹……”

如果不是这样,她怕是真不知自己犯下了这等大错

江湖传言,盟主闻人龙心许织娘子,全因在十多年前的择剑大会上,织娘子派座下童子送来两件青衫作贺礼,其中一件以云绸为底,恰应了盟主小名中的“云”字,以深浅不同的各色青线穿针,这青线即青丝,赠青丝即仰慕之意,织娘子巧手绣得一幅百叶图,虽无一点艳红,却让人见之似见叶丛遮掩下百花含苞争奇,故又名藏花图

盟主见了这图,当即遣手下人遍寻东洲,只求得见织娘子一面,最后也不知成与不成,后世却传为一段风流韵事

另一件倒不出名,冬姨娘拆的便是这“另一件”

说来也怪,这件却是件孩童的衣裳

见到闻人龙出来,冬梅欲起身去迎,才发觉膝盖早已跪得红肿麻木,动弹不得,酝酿了许久的话这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能小声道,“冬梅……冬梅知错……”

闻人龙端详着手中的剑,拔出时,剑光刺得冬姨娘又是一震,连忙俯身下来,磕头请罪

忽而剑又入鞘,敛尽锋芒,执剑的人来到冬梅身前,将她小心扶起,“这不是冬姨娘吗?快起来快起来,不就一件衣裳吗?怎么还惦记着呢,再不起来我该心疼了……”

“谢……谢家主仁慈……”,冬梅险些站不住

闻人龙转身回到间里院,把玩着手中的九幽,“若松,不如就……你送冬姨娘回随衣院吧?”

“喏……”,杜若松拜了一辑,眼里看不出情绪

“不……不劳烦杜少侠了,我……自己回去便好”,冬姨娘连连摆手,一瘸一拐地一个人走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杜若松没追上去

“若松这是怎么了?怕了?”,闻人龙抽出长剑,斜里一挥,对面隔了几丈远的花树纷纷然洒下一场血色的花雨来,“江湖中人,绝不能有“怕”这个字!”

“闻人兄没有怕过吗?”

他没得到闻人龙的回答,只得到满地落红如血

昨日雨至,学堂里的教书匠孔老头犯了腿病,更别说今早连下床洗漱都难,早早就挨家挨户敲门告知,闻人息难得停了足足三天的课

“破风,破风,这个怎么样?”,闻人息一手拿着一个墨蓝玛瑙石镯子,另一手抓着一条水蓝发带

破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些都是女孩用的……你是给你娘?”

“不是不是,前……前天家主不是罚了我《红尘录》吗?我这是给你的……”,闻人息把两手都伸到他面前,“我听……听雨说,你床下的暗格里塞了好多这些东西,所以……”

“你想干嘛!我又不是女的!听儿乱说你也信……”,破风远远避开,“还有,别指望我再帮你……你自己抄!”

闻人息整个脸都垮了下来,“破风……破风我求你了,你最好了……”

“滚开,你个臭小子!”,破风转念一想,“你……不如让听儿帮你,你把东西给她……她一定很乐意的!”

“真的吗?可是昨天回来,她就开始躲着我,我是不是惹到她了?”,闻人息从兜里摸出几个铜板付了钱,跟在破风身后走着

“女人心,海底针,你不会懂的……”,破风吃着他的西瓜霜

他突然想起昨日冬梅说的话来,心里不觉积了一股莫名的火气,无处发泄,只能硬生生压回去

“为什么不懂?”,闻人息打破沙锅问到底

“因为你不是女人……”,破风把装西瓜霜的碗舔了一遍

“那你也不是,你怎么知道听儿会帮我?”,闻人息质疑到,“难道……你是女的?”

破风的眼神能把他一刀刀凌迟处死

“不是……不是,我是说,难道……听儿是男的?”

“噗……哈哈哈!”,破风哈哈大笑,竟连着把西瓜霜也给吐了出来,顺带那股怨气也一扫而空,他指着那挂着“闻人府”牌匾的大宅,“别逗我了,看……到家了!”

牌匾下还挂一幅题字,“九幽一剑,天下闻人”

听雨守在门口,见到他们回来,小跑着过来,“冬姨娘担心死你们了,日头都快落了也不知道回来!”

破风推了一把闻人息,闻人息手里抓着发带和手镯,吞吞吐吐着拿出来,“那个……听儿,你……想要吗?”

听雨接过发带,似乎被吓傻了,愣愣地,“给……给我的?”

看着听雨喜欢,闻人息也壮了胆,把手镯也塞过去,“嗯,给你的!我……我的《红尘录》……听儿你能帮我吗?”

“嗯……好……”,听雨抱着那两样东西,整个人都有点呆

“还是听雨最好……”,闻人息撅着嘴瞥了破风一眼,然后兴冲冲地跑进府里,“娘!娘……息儿回来了!”

最后是破风拉着听雨进府的,不然她可能会在门外愣上一个晚上

门前走过一个挑菜的小少年,扯着嗓子叫唤,“新鲜的菜嘞!新鲜的菜嘞!”

闻人氏,三岁习文,九岁入武

岁月已匆……

“明日是息儿九岁的生辰,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冬梅带息儿上街买件新衣裳”,冬梅替他掖好被子,熄了床头的蜡烛,关好门窗,“好了,快睡吧……”

“娘亲要说话算话,不许反悔……”,像往常一样把被褥弄做一团乱再抱好,闻人息乖乖闭上眼睛

闻人息没想到,他第二天一早在绣庄里挑了半天的新衣裳,当天夜里就被冻成了咸菜帮子

他生在腊梅吐香的腊月,偏偏有个怕冷的毛病,他有个怕冷的毛病,偏偏在他刚满九岁这天他爹爹告诉他要在若松堂外跪上一夜,直到他的师傅愿意收他为徒为止

“闻人氏子息,遵祖训,满九岁之日,拜上任刀主为师,堂外立雪,以彰习武之恒心……”,秋菊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一字一顿地念着《闻人训摘》

闻人龙手按住闻人息让他跪好,摸到他身上裹了好几件棉衣,料想今晚不至于被冻伤了,“好好跪着,你不是一直想学武吗?”

听到习武,闻人息差点兴奋得蹦起来,“真的?我能……学飞刀了吗?”

闻人龙把他按下去,在他身前蹲下,语重心长道,“息儿,你要学的是剑,不是刀……”

“可我想像破风一样……”,闻人息急了

“秋菊!”,闻人龙等到秋菊应声,看着闻人息道,“赏破风……”

“爹!我……我练剑……”,闻人息拉着他的衣摆,有些垂头丧气

“息儿,你不要觉得是爹爹逼你,剑和刀终究是不同的……”,闻人龙摸摸儿子的头,“闻人氏只余你这一脉了,九幽是你的,爹爹盟主的令牌也是你的,破风和听雨终究是仆从,你从他们二人中择一人为刀,可九幽历代,刀剑从来不和……”

“那爹爹和杜师傅呢?你们不是结拜的兄弟吗?”,闻人息不明白

闻人龙没有回答他,抓着他的小手离开自己的衣摆,看着他眼里没有一点算计和世故,“你还太小,好好跪着吧……”,说完便走开了,秋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往间里院而去

“是……”,风声把一切都淹没殆尽

冷到要死时,就要想一想事情,闻人息嗅了嗅,嗯……有一阵好香的雪梅花香味,他想到娘的雪梅糕了,还有鸡蛋烙饼,暖暖的,“哈啾!”

看来明天娘得让听雨去药房抓一副风寒药来了

他想到娘,她一定睡不着的,但她从没来过若松堂这附近,估计担忧也不知道该去哪找自己

还有荆妈妈,她?她才不会理他的什么拜师礼

若松堂里仍点着灯,想来杜师傅还没就寝,墙外栽了一棵雪梅,真不懂为何不栽到院里,非要栽到院外来,咦……好像有人?

靠着雪梅摸过来两个黑影

“破风,听雨……还是你们最好……哈啾!哈啾!”,闻人息欣喜异常,却不想冷风趁虚而入,而后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小点声,被堂主发现了,我又要被……不,你又要被罚《红尘录》了”,破风撇着嘴

听雨手里拿着一个饭盒,放到雪地上,轻手轻脚地打开,“冬姨娘担心你,让我们来陪你,这些……我做的,你……尝尝……”,她拿出几碟雪梅糕来

闻人息饿极了,冷的时候总是饿得特别快,何况是还热乎着的糕点,塞了满满一嘴的雪梅糕,“听雨,嗯……这次比上次的好……”

破风也抓了一块嚼着,“是么?我怎么不觉得?”

“这次是破风揉的面,他手劲比我大,揉的比我好……”,听雨把吃剩的盘子收回,又拿出新的来,自己却一块也没吃

破风拿起一块放到听雨手上,听雨笑了笑,也跟着他们吃了起来

“破……破风会揉面?”,闻人息一脸惊奇

“你皮痒了吧?”,狠狠盯了他一眼,破风从怀里掏出一把飞刀来,嘴里咬着糕点,空出手来

刀片划破风声直直向闻人息袭去,闻人府的刀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寻常人见了此景,必是要吓破胆的,他却呆在原地安心地,一点要躲的意思都没有

果然,从右边又射出第二把飞刀来,两把刀空中相撞,破风的那把转而射中了那棵雪梅,听雨的那把插进了雪地里

“你现在有恃无恐,都不躲了!”,破风起身到雪梅边拔出飞刀,递了一把给听雨

“我知道有听雨嘛!”,闻人息依旧吃着他香喷喷的糕点,“而且破风不会真的伤我的……”

“好了好了,快点吃吧,待会就该凉了!”,听雨把刀在随身佩着的一块小石头上来回磨了几下,“我的刀因为你们两个钝了不知多少……”

飞刀的磨刀石很小,所以随身佩戴也可

杜若松第二天清晨自若松堂出来时,便看到三人相拥着睡在雪地里,破风解开外衣抱着两个小的,闻人息抓着听雨的手,听雨的脸上染着红晕,旁边放着一个收拾好的饭盒,他也没管这三人昨夜干了什么,等了一会,见闻人息睁了眼,便说,“今日起,你便拜在我堂下学艺,六年后出师,这六年间,每日三更你便来我这里,扎好马步,等我醒来!”

也没理他是不是真听进去了,杜若松转头便走,回到房里,吹灭已燃了一夜的蜡烛

第二天,若松堂里传来一声怒吼

闻人息捂着耳朵听新师傅训话

“文不成武不就!《乔洲鉴略》三千多字,破风都记得比你熟!”,杜若松显然已经被气疯了,“扎马步!继续扎,扎半个时辰,破风!你看着他,他……他要是不听话,你大可以把他扎成马蜂窝,有什么事若松替你顶着!你……你这个……算了……我去喝盏茶,破风你盯紧他……”

话说完后一眼都不愿再看闻人息就回内堂去了

闻人息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本以为习武比习文有意思,可刚才杜师傅发怒的样子——他第一回见到,竟和学堂里孔老夫子一模一样,不过抄书成了扎马步而已

他叹了口气,以后的日子,可有得他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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