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2/2)
“我知道。”纪逐鸢拿手用力揉了一下沈书的后脑勺,按住沈书的脸,让他的头能靠在自己肩窝里,轻声说:“睡吧。”
等沈书的呼吸平稳起来,纪逐鸢睁开眼睛,在一片黑暗里,安静地注视沈书片刻,搭在沈书肩上的手臂往下移,轻轻把沈书往怀里带了带。他侧过身,视线落在沈书的鼻梁上,继而看向沈书睡得微微张开的嘴唇。
捎带着,纪逐鸢也看清了沈书嘴角亮晶晶的口水。
与夜晚融为一体的青年,冷峻的面容上浸出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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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一早,还没到开城门的时辰,守军见到骑在马上的将军,立刻打开城门。一支不足四百人的队伍离开滁州府。
清晨缠绵的雾气弥漫在街道上,商铺不开,在天快亮的时候,过了正常开门的卯时,陆续有农户商贩挑担赶车的排队等候出城。
一张鲜丽的面孔混在灰扑扑的人群里。
“你,你过来。”城门尉几乎一眼便看见了遮遮掩掩的女人,穿得像个农妇,额头却光洁漂亮,皮肤很白,女子一只手按住草草围在脖子上的布料,漂亮的大眼睛慌张起来,就在她转身欲逃的时候,身后两名士兵亮出长矛,逼着她上前去。
城门尉不跟她客气,一把扯去女子遮掩的围脖。
“啧——”
暴露在空气里的是一张遍布斑纹的脸,像是被人用刀割的,伤痕构成一张扭曲的蛛网,让人看了忍不住作呕。
“大人,莫不是有病……”士兵不由得退到城门尉旁边。
人群开始骚动,女子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后退,更有带着孩子的妇人,连忙把孩子按在怀里,不让小孩乱看。
“走走走,快走,有病不早说,真晦气!”城门尉朝地面啐了一口浓痰,眉头拧得死紧。虽然脸上的疤不堪看,那女的眼睛是真漂亮,高鼻深目的,不像是汉女……
等着出城的人催促不休,一张接一张陌生的脸孔挤进城门尉的眼睛,很快,那奇怪的女人就被他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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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午时,耿再成的大军离开滁州府,队伍浩浩荡荡,接近半个时辰才全都出城。每一家人门户紧闭,直至街面上已经听不见马蹄声和步兵密集的脚步,才零零散散有商铺开门。
朱文忠带的随从往楼下打望了一眼,殷勤地过来说:“开门接客了,少爷,咱热闹瞧过了,早些回吧?”
朱文忠呷了一口粥,用海碗接着,咬了口酥烧饼。金黄酥脆的饼渣,带着一点儿微不足道的油星子,飘在粥面上。
沈书已经吃饱了,正在喝茶。
“马车就留你那里,我要用车家里还有,林浩也留给你,他哥投军了,他喜欢马,又不敢杀人,我就把人留着赶车了。”
沈书跟车夫没说过两句话,听朱文忠意思,是要把这个人给自己使唤了,带林浩平日里赶的车一块。
“那我不跟你客气了。”沈书确实需要一架马车,不光是去和州的路上有车便利,便是没车了,让林浩留在身边,有个知根底的车夫往后也用得上。
朱文忠摆了摆手,示意沈书不用跟他客气,滚烫的一口粥噎在嗓子眼里,朱文忠伸长脖子咽下去,脸色通红,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沈书连忙把旁边放凉了的茶给他。
朱文忠一气喝干之后,舒服了,半眯着眼跟那儿喘气,顺过来之后,他手肘抵在桌上,朝前倾身。
“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沈书:“差不离。”
朱文忠道:“那就行,等动身的时候我派人去叫你,总要十天半个月的。蒋夫子新得了个小外孙,我爹叫我明日带点礼去,你跟我一块去。吃过早饭就让林浩送你过来,李恕,对,李恕也带上。我念书的事都是蒋夫子说了算,你俩也该去让他瞧瞧。”想了想,朱文忠斜倚在窗下,打量沈书,“就穿上次让人给你送的文士袍,待会我再叫武阳给你送个玉过去,君子佩玉,你给挂上。蒋夫子为人古板,见了面不必多说话,规规矩矩的,留个好印象,免得上课的时候老拿戒尺抽你俩。”
“夫子经常揍人吗?”沈书心中一惊。
“我是没怎么挨揍,你俩不是伴读吗?揍不了我,还揍不了你们啊。”朱文忠坐正身,笑道,“我放心你,就是不放心你那个李兄,让他上课的时候别讲小话,蒋夫子管得严。”
朱文忠在家闷了三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带沈书上街逛逛。偏偏一早大军出城,滁州府里粮食也已坐吃山空,这才初三,没几间铺子开张,走来走去也就是那些寂静街道,没甚意思,只得顺路把沈书送回去。
“明天记得过来啊,礼我给你备了。”朱文忠趴在车窗上跟沈书说。
马车离去。
回去沈书就叮嘱了李恕,找出钱来,让郑四上街去买点茶叶,沈书叫上李恕,带着周戌五,坐林浩的车出去,挑了四套笔墨纸砚,蒋夫子的最贵。
“你就不必给少爷买了吧,他能没有?”李恕道。
“他有是他的,我送是我的心意。”沈书让周戌五把东西带上车,在铺子里转了几转,没见着好东西,跟老板打听过之后,往东走到一间卖小物件儿的铺子里,挑挑拣拣,花一两银子买了个扳指。
回去路上,沈书一直把那扳指套在手指上玩,他的拇指比纪逐鸢的细,套上去还宽松出一圈儿。
等到扳指上了纪逐鸢的手,已经带着沈书手指上的温热。
“刚好。”沈书摸了摸扳指,跟他想的一样,扳指刚好合用,在纪逐鸢的手上严丝合缝。
“这做什么用?”纪逐鸢翻过手来看,他虎口的伤处已经长好了,皮肤比从前粗糙。
“戴着这个,射箭就不会伤到手。”沈书示意他看,“箭尾不是总磨着指根么,戴个扳指就不会再磨破手了。”沈书正在摸纪逐鸢的虎口,纪逐鸢翻过手来,握了一下沈书的手。
沈书一愣,要抽出手来,纪逐鸢的手却握得更紧,眼睛将他紧紧盯着。
纪逐鸢的手指滑过沈书的指节,食指与拇指扣住了沈书的右手拇指,他仍看着沈书,生了薄茧的粗糙指腹于沈书细嫩的虎口上来回滑动。
沈书感觉自己是不是耳朵红了,突然抽回手,手指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廓。
“红的。”纪逐鸢的声音带着笑。
沈书:“……”
“怎么这么烫?”纪逐鸢随手摸了一下沈书的耳朵。
“我、我,”沈书觉得头疼,“出去吹多了冷风,我头风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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