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弯腰（1/2）

第130章：低头弯腰

朱娇娇是不乐意听丈夫这么说话的, “我觉得你做得很好了。对老门山也好，对家里也好，咱们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朱娇娇并不是宽慰丈夫的，她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当初，她在梦中见到的老门山可没这么好，老门山一直就很贫穷，当然也有发展得好的村民, 可是发展得不好的村民要到成忠六十来岁的时候老门山才是全部都住上了砖瓦房呢。

“咱们能为老门山做的事情已经全部都做了，现在这样的情形, 也是时事所造就的。真要是说想找些责任来担, 主要还是我的未卜先知没有到位，不然，咱们要是能早些时候想到富农这一点, 咱们早做防备就好了。”

叶有华不乐意听妻子这么说，听了这话就拍了一下妻子, “胡说什么呢？你这是当自己是神仙么？一份机缘而已, 哪可能就事事周全的？”

“咱们也别互相担责任了，努力把这风头给过去了吧。不是说十来年么？咱们从成忠出生到现在也有十来年了呢, 再来一个十年, 过起来也会很快的。”叶有华不知道是宽慰妻子还是宽慰自己。

朱娇娇想一想，确实, 当时成忠出生的时候, 她刚得来了机缘, 那会还觉得时光慢，这会，也过了十来年了呢。再来一个十来年，那会成忠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吧，想来时光会很快的。

夫妻两个互相宽慰了一番，倒是心情平静了许多，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叶有华先去上了一会工，然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九点了，才进城去找靳组长。

县府，靳组长办公室，靳组长抬手看了一下手表，离下班的时间也没多久了，他收拾着东西准备按时下班回家去吃饭，正收拾着，办公室被敲响了，得到回应之后，一个脑袋探进门来，“靳组长，会客室有人找你，来人说是老门山的叶有华。”

叶有华？靳组长快手快脚地收拾着桌子，“成，我知道了，一会就过去。”

“叶队长？”靳组长收拾好桌面，锁好办公室，拎着个公文包去了会客到，叶有华正端正地坐在一把离门最近的椅子上。

看到靳组长进来了，叶有华直接站了起来去迎接，“靳组长，打扰了。”

“你有重要的事情？电话里不能说的？”靳组长压低了声音说话，叶有华没有打电话而是直接找上门来，想来，事情不小啊。

叶有华微笑着点点头，“对，有点事情，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能方便说话的地方？”

“那你坐一会，还有几分钟能下班了，难得来一趟，去我家吃个饭吧。”靳组长抬手看了一下时间，邀请叶有华去自己家里吃饭。

叶有华想着估计去靳组长家里确实是很隐蔽了，也就没有推辞，他看了看窗外，随口找了个话题，“月初的报纸，一号那篇社论，你看了吧？”

“你是来问这事的？”靳组长看叶有华微微摇头就有些好奇了，不是这事还有什么事情要问的，“听说，你们这次五月份就出完货了？”

叶有华也不意外这事靳组长能知道，“对，想着可能晚了会不顺利，就先把货给出了。”幸亏出得早，买家们已经顺利收到货了。

“红/卫兵这事你知道吗？”叶有华想起京都的事情，就问了一句。

靳组长有些惊讶，“你这消息挺灵通的啊。”他知道这消息也不早呢，“上午才传来的消息，京都大学，那是愈发地乱了。”

他压低了声音说了一件事情，“好像就是前些天吧，十八号那天，京都大学西语系的一帮人，把他们的系副主任严宝瑜还有他们的团总支书记赵云阁等人给戴上用纸糊起来的白色高帽子当众羞辱殴打了一回，厕纸罩头，墨汁浇头，真的是什么恶心的事情都做了。”

叶有华听了这件事情直吸了一口冷气，“这可是不小的领导了啊。”

“这种时候，什么领导都不抵用了，估计越是领导越要捱着吧。”靳组长也是很难想像会有这样的人做出来这样似畜牧一般的事情。可是，这就是他听来的消息，把消息告诉他的人是现场亲见的，那群失了神质的家伙，就是这么对待这些人的。一个个的神情狂热，就跟中了魔一般。

叶有华有些艰难地问到，“咱们省城有没有什么事？”

“省城现在倒是还没有听说有什么严重的事情。不过，我看这股风也快要吹过来了，咱们省城大学，呵。”靳组长给领口松了一颗扣子，“省城要是乱起来了，咱们昭州市区也不会怎么好，咱们楚南，怕是也不会等上太久了。”

叶有华一时间有些沉默，靳组长也好一会没说话，过了一会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行，下班时间到了，咱们回家去吧。”

叶有华是赶着牛车来的，靳组长也坐在牛车前头，“你来之前怎么也不打个电话？这要是我不在，你不是碰不上面了？”

“我记得，你每个星期一都是留在县府整理报告的？”叶有华自然是想好了才过来的，“就算是没在，那就下回再来碰面呗。”

靳组长住的是县府的职工宿舍，跟县府离得不算远，到了之后叶有华就把牛车停在楼下，绑在一棵树上。

靳组长住的楼房是比较老旧的那种，门对门的屋子，中间一条长长的楼道，哪怕是白天的时候，一进了楼道也是黑乎乎的，难为靳组长一点障碍也没有地领着叶有华找到了自己家的房门。

楼道本来也不宽，但是各家门前还放了个烧煤球的灶台，楼道也就越发地挤了，靳组长一路打着招呼，停下来之后又跟在一个房门附近的灶台上炒菜的老人家打了个招呼，“妈，我带朋友过来吃个饭。“

又跟叶有华说了一句，”我妈，你喊声阿姨就成了。”

“阿姨好。”叶有华看了看灶台，灶洞眼封得有点小，看来这是已经做好了饭菜，灶上的锅只温着罢了。

老太太直起身子来，“哎，好好好，快进屋坐。”

“屋子有点挤有点暗。”靳组长把叶有华让进屋子里，“比不上你们老门山的屋子宽敞明亮。”

叶有华还真的是第一回进靳组长家，往回他送些什么东西也只在外头，却是没进过家门的。

他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也就是比素珊她们隔出来的屋子大一点，并不比自己家一楼的卧房要大间，稍微估算一下，也就是二十平米的样子吧。

他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这间屋子原本应该是堂屋来着，不过却放了一张双层床，这手艺，他记得好像是自己家帮忙做的那张床？

靳组长也看到了叶有华视线，点了点头，“这就是上回请你帮忙做的，柜子在那间屋子，现在孩子们跟我爸妈住在这间屋子里，思嘉敏嘉住上层，我爸妈住下层。”

正说着，楼道里就传来了声音，“奶奶，我们回来了。”

“爸爸，我们回来了。”正是思嘉跟敏嘉回来了，看到叶有华竟然还认得，“叶叔叔好。”

叶有华点了点头，“思嘉敏嘉好。”

靳组长引着叶有华去了隔壁房间，“这边说事情吧。”

这间屋子的大小跟刚刚的屋子一般大小，叶有华看了一下，中间一张床，床后面还有好些柜子架子，这些柜子架子也是他的手艺。

上面也是堆满了东西，估计家里的好些东西都堆在这间屋子里了，所以堂屋时倒是没这间屋子挤。屋子的窗前还放了书桌，也是挺简陋的。

“家里挤，不比你们家宽敞呢。咱们这栋楼，都是这种屋子，隔壁那栋楼倒是两室一厅三室一厅的屋子，比这边好一些。可惜，那样的房子少，且轮不到我们份上呢。”靳组长替叶有华拉了张椅子，“坐着说吧。”

叶有华听了听动静，外面挺热闹的，他放低了声音说话，“我来是想问问，前年，你们检查组去我们老门山查账的时候，有没有把账本上的数抄录出来过？”

“这是怎么了？”靳组长还真的想不到叶有华要问是这件事情。

叶有华苦笑了一下，“咱们相交这么久，我也就不瞒你了。前年搞政审的时候就讲究起来黑五类了，富农正是其中一种，你们之前看过账册的，咱们老门山虽然是靠着农副产品致富的，可上头真要论起来，老门山家家都算得上是富农。”

“你的意思是？”靳组长先没说有没有抄录过数，先问了这事。

叶有华既然都说了实话，也就不瞒了，“要是你这边没有抄录过数，我们那边的账册就毁掉吧。别留着做证据了。”

“这不行吧？”靳组长听了就直摇头，“你们老门山做买卖也不是什么瞒着人的事情，账册毁了，查起来的时候可不好说呢。”

叶有华就说，“那就补个账吧。”

“当初确实没有抄录数据。”靳组长就说了，“但是，你的账，咱们检查组个个还是心里有数的。”老门山的社员们每个人一年分的钱虽然未必比他们一年的工资要多很多。

但是，他们的吃用要费不少钱，而老门山吃住用消耗低，他当初就估算过的，按每户来算，老门山的结余比他们要高几倍呢。

叶有华也不客气，“那就劳烦靳组长帮忙指点一番。”

“我说，”靳组长听了叶有华这话就笑，“你怎么会认为，我会帮忙你们老门山啊？”

叶有华也笑了笑，“因为，靳组长是知道的，咱们老门山一直是靠着自己的辛勤劳作赚来所有的一切，并没有为非作歹，也没有做过任何违乱法的事情。”

“那你们怕什么呢？”靳组长反问。

叶有华目视靳组长，“刚刚靳组长说的那位严宝瑜还有赵云阁，他们被羞辱，被殴打，他们做错了什么吗？”

“成，你们老门山只管按着自己的想法来。检查组这边，我来帮忙打探吧。”靳组长被将了一军也没有生气，“你放心，咱们的报告上并没有提交什么金额数据，你们老门山的账册，咱们也没有抄录过。”

叶有华心里长嘘了一口气，虽然他之前看过的报告上并没有写明什么金额，但是这会听说账册也没有抄录过，他也就放心了。

“真的是劳烦靳组长了。”叶有华对于靳组长是很感激的，不只是之前那一次靳组长帮忙提供了自家幕后黑手的线索，还有就是这两年多来，靳组长也算是帮了家里不少的，老门山有时候有事求助的时候，靳组长还真的是没有推托过。

至于自己每回送了一些粮食等东西，但是，说实话，这些东西在老门山来讲，也不过是占个零头罢了。

既然靳组长把事情给应了下来，叶有华也就没有客气地请靳组长若是听到一些什么消息或者是通知的时候，能不能提前给老门山送个信，“咱们门山小学的唐美芙老师跟顾鸣钊老师周末的时候也是经常会回县城的。有什么消息，劳烦你帮忙请他们给带个信。”

“成啊。”靳组长反正是不会泄露什么机密要密的，至于一些什么消息，不要紧的，提供一下他也无所谓了。

两个人正说着，外头又有了声响，“妈妈回来了。”

“出去吃饭吧。”靳组长听到动静就站了起来，先就往外间走。

外头罗舒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就看到了叶有华，她迟疑了一下，“这位是？”

“老门山的叶队长。”靳组长马马虎虎地介绍了一下，“叶队长，我妻子罗舒。”

罗舒跟叶有华打了个招呼，“叶队长好，家里之前劳你关照了。”

“嫂子客气了。”叶有华点了点头。

“不用跟他客气。”靳队长打量了一下妻子，“你今天中午下班晚了一些？”

“突然间来了点事要忙，就晚了一点，怎么不先吃饭？干嘛等着我？”罗舒帮着婆婆把东西给端了出来。

两个孩子已经把餐桌给支出了，靳妈妈把饭菜放到桌子上头，又招呼叶有华，“快坐下吃饭。”

桌面上的荤菜只有一个炒腊肉，别的都是素菜，豆角炒茄子，炒空心菜，丝瓜汤。

靳妈妈一直的招呼叶有华夹菜吃。

“腊肉还是你年前送来的那些。”靳组长指了指桌上的腊肉，“咱们虽然有肉票，可是想买肉也难，往往排了一早上的队，轮到时候肉已经没有了。”

叶有华在京都的时候见识过排队的那副场景，“以你的能耐，不能预定么？”

“我有什么能耐？”靳组长笑了笑，“你看我这分的房子就知道了，在这县府，我算不得什么。”

罗舒不乐意听丈夫说这样的话，就说了一句，“我上回就说了，把我在厂里的宿舍跟你这边的房子配套一下，换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是你不乐意的。”

“咱们整个组都在这栋楼，搬什么呢。”靳组长摇了摇头，倒是没再说这事了，示意叶有华夹菜吃，“虽然是你们老门山的腊肉，你也试试我妈做出来的味道。”

叶有华夹了块吃了，味道自然没有家里做的好吃，不过也不错了。

一直保持沉默吃饭的思嘉和敏嘉也忍不住说话了，“爸爸，咱们快要放暑假了，你答应的事情可别忘记了哦。”

叶有华不怎么明白孩子们的意思，他看了看靳组长。

“之前答应了他们，放暑假的时候就跟着我到处下乡呢。”靳组长给两个儿子一人夹了块腊肉，“下乡可不是过舒服日子，累得很的，你们去了就不许叫苦。”

叶有华这才明白，“思嘉敏嘉这是想去乡下玩？跟着你跑也太辛苦了吧？我看，不如放我家去呆一段时间？刚好家里有孩子能玩得来。”他也是投桃报李，虽然他不怎么喜欢家里住外人，可毕竟靳组长刚刚还应承了帮忙呢。

就是两个孩子听了叶有华这话也有些向往，他们前年去老门山玩过一天，那可痛快了，还记着呢。

“这怕是有点麻烦吧？”靳妈妈就摇头，“思嘉敏嘉可调皮了，不跟着他爸，没人管得住。”

思嘉敏嘉听了奶奶这话就有些颓然，也不敢顶嘴，只敢悄声嘟囔，“奶奶，我们没有啦。”

“你们家里方便？”靳组长倒是觉得两个儿子去叶有华家里呆一段时间也不要紧，老门山风景好，孩子也多，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是一起玩的，而且，叶有华家条件还不错，多两张嘴吃饭也撑得住。

罗舒听丈夫这意思是肯把孩子放去老门山了，就有些讶然。

叶有华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了才说，“有什么麻烦的？你也知道的，家里房间跟床都是有的。吃饭跟着家里吃就是了。”

“那就麻烦了。”靳组长本来是不怎么愿意让两个孩子跟着他跑来跑去的，实在是有点辛苦，但是放在家里，想一想京都的情况，他实在是怕孩子们被引着去加入了什么红/卫兵，只得麻烦一下叶有华了。

叶有华爽快地应下了，“成，等思嘉敏敏嘉放了暑假我就过来接他们。”

等叶有华吃完饭，靳组长把人给送走了，才回了屋里。

罗舒这才问丈夫，“你怎么就想着把孩子们送到叶队长家去？这多麻烦人家啊？”

“不然真的跟着我到处跑么？我下乡可不轻松，天天那么辛苦，他们怎么受得住？在老门山好歹安稳些。”靳组长灌了一杯白开水，拍了拍妻子的手，“你放心，叶队长这么爽快应下这事也就是还我一个人情罢了，到时候咱们再补他一份钱吧。”

罗舒看着丈夫，帮他又倒了一杯白开水，“你又帮他做了什么事？”

“小事情。”靳组长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你赶紧歇着吧。肚子里还揣着崽呢，这么挂心着这些做甚么？我又不是做什么坏事的人。”

罗舒被丈夫推着往床上去，“外头情势不好，你小心一些。”

“我知道，我也关注着呢。你别担心，只管把咱们的宝贝女儿给生下来就是了。”靳组长哄着妻子入睡了，这才思量起叶有华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