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鬼蛇神（1/2）

第129章：牛鬼蛇神

“怎么今年要这么晚？”叶有华一听这话眉头就皱紧了, “今年照样是没有大年三十，腊月二十九那天就是除夕呢。”

素珊也苦笑，“学校也知道呢，不然学校就给订腊月二十八晚上的火车票了。这回的项目有些难, 第一阶段忙了许久许久都还没有一个结果，不是我们要赶着回家过年，实验室本来是不肯停的。”

素珊也没有跟家里说过到底是什么实验，叶有华一直也没有问素珊过她到底是加入了什么实验室, 这些事情，有些听说是机密来着, 不许说出去的, “要是不晚点的话，到了火车应该是早上五六点钟的样子，你记得去跟你欧叔叔借电话打回家来。我好去楚南接你们。”

“不过, 昭州听说也下雪呢，你们可能会晚点, 要是晚点了, 你借你欧叔叔的电话打回来跟家里说一下。我来想办法。”叶有华说着说着又想到楚南这么大的雪，昭州恐怕也是大雪, 一下雪火车经常就晚点的, 他想着就有些不悦，“让你们这么晚回来, 运输队的车子早没得搭了。”

“爹, 你放心, 学校说好了，要是咱们火车晚点了赶不上客车回楚南，他们会想办法帮忙我们调一辆车的。”素珊知道父亲担忧着自己一行人不能顺利回家，连忙把学校的安排给说了。

叶有华听了更不悦了，“既然学校能派车，怎么还要等晚点不晚点的？”

“借车到底是麻烦。”素珊只得这么说。

好在素珊他们运气好，火车没有晚点，素珊几个顺利地搭上了回楚南的车子，叶有华早上就出门去了楚南，孙工他们也赶着两辆牛车一起进城了。

到底是顺利地把人给接回家过年了。

回了家里素珊还是有些愧疚的，“学校给我们订了初八的火车回学校的。”

一家人听了就有些不适应了，这回家又呆不到十天么？

“大姐！”素璎跟素瑶就一边一个搂着素珊的胳膊不放手，“大姐，晚上我们跟你一起睡。”

素璎这是真的想素珊了，不然她这个最先提出要单独一个人睡觉的人，也不会要粘着素珊了。

成义也很不乐意，他把脑袋凑过去偷偷地跟成忠说，“哥哥，以后你别拼前程了，大姐姐一拼前程，都不归家了。”

“谁也不能在家里呆一辈子的呀，咱们总不可能就一直窝在老门山的。”成忠也是不怎么乐意大姐时常不能归家的，可是这人长大了，烦恼也多了。

他把傻弟弟的脑袋推开了，还在宽慰傻弟弟，“就是大姐姐不出去拼前程也不会一直呆在家里的，她出嫁的时候也是要去别人家的了。”

成义听了哥哥这话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那大姐姐以后别出嫁了。”

虽然素珊离出嫁还远着，但成义这等傻话也没人肯听了。

年夜饭老门山依旧是全队社员们一起在大食堂吃的，为着老门山现在的孩子又多了不少，在教室吃饭的小孩子那边就不用大方桌或者是八仙桌了，直接把孩子们的书桌拼一块，上面一块长方形的案板。这样子餐桌的占地少，教室里能一起吃饭的人也更多一些。

素珊回来那天是腊月二十八的下午了，除夕那天也有一堆事情要忙，等初一忙完了，初二素珊才在家里歇了一天，初三又接待了从县城来的唐有怀一家，初四歇在家里，初五去县城拜年，初六素珊跟着队里的一群孩子去给老师家拜年。

初七就得给素珊准备回学校的行当了，朱娇娇不确定女儿暑假到底能不能够正常地时间回家，她还是把自己有些担心的事情又给女儿给叮嘱了一番，“学校里功课实验以外什么事情你都别参与，如果，如果情况不好什么的，你就回农村做贡献。”

“姆妈，我知道的，不会去参与任何事情的。只做功课跟实验，别的一概不会理会的。”素珊不知道姆妈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只以为姆妈是担心自己年纪小小的把什么人给欺骗了，因而再三地姆妈保证了。

朱娇娇听了素珊这话到底没敢说清楚了，她摸了摸大女儿的脑袋，又叮嘱了一句。“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初八早上一家人目送素珊的牛车走了。已经有所习惯的素瑶跟成义这一回没哭了。

叶有华这次照样还是赶着牛车送素珊去了县城，送完素珊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一叠报纸，倒是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新闻。

但是自朱娇娇那边知道，五月份的时候会有迹象出来的，家里还是很关注着报纸上的新闻，最后还请了周末偶尔会回县城的唐美芙夫妻帮忙带报纸过来老门山。

一月份的时候有计划生育的消息，不过朱娇娇记得老门山真正讲究这个还是八零年的时候，所以这个消息大家也就没有怎么在意。倒是中国导弹核武器试验成功的消息大家还更关心一些，这说明国防力量再一次地壮大了。

公历二月份的时候，老门山开始进行自己的农副产品种植农活，报纸上发表了一则向焦裕禄同志学习的社论，于叶有华这个生产大队长来说，别管有没有私心，他为老门山也算是奉献良多了。不过，自二月七号开始一直到四月末，《人民日报》上一直都连载了此事。

公历三月份的时候，刑州发生了地震，并且是一个月以内连续两次发生了地震，一次六点八级，第二次七点二级。老门山得知消息虽然有点晚，但是也表示了一下心意捐赠一些东西，土豆面红薯面玉米面菜干蘑菇干，还有一批干净的旧衣裳以及厚薄不一的棉布，孙工他们去年年中的时候就把厚薄布料的纺织给调试出来了，那会还没有过完夏天呢。

去年年中的时候厚布料纺织出来的时候，一直没有什么表示的永康娘也愿意帮着队里染布料了，在那之前，老门山布料染色一直是朱娇娇用着土法子加上媒染配料给染的，那个时候染色的时候一次都不敢加太多的料了，煮过的染料水又会接着再用，只希望废料能够少一些。

后来永康娘接手了染色的事情之后，就没有用污染严重的化学材料的媒染法，大家才没有那么地担心污染的问题了。这却是去年的事情了。

三月份的广播新闻中又说了运动选手打破了世界记录，在这种环境下，这样事情朱家反而不是那么地上心了。

公历五月份的时候，叶有华没有在报纸上看到什么重要的消息，但是，他却耳闻了所谓的《五一六通知》，这个时候叶有华已经不敢往县城跑得太勤快了，有什么消息都是时常回家的唐美芙夫妻给带回来的。

为了防备着到时候不能顺利出货，虽然东西未必准备齐全了，但叶有华还是特意将年中的货赶在五月底之前给出了。

这个决定是叶有华和刘支书一起决定下来的，《五一六通知》虽然是晚了一些才上了《人民日报》，可是刘支书是属于党员，所以他也能够知道一些消息。

等到六月一日的《人民日报》拿到手之后，《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赫然入目。

叶有华把报纸拿回家里，朱立勤从头到尾把整篇社论认认真真地看了有三次才放下了报纸。

“你看看这些个词语，把多少的人都给一起扫进去了。”朱立勤指着报纸上的几个词语，“资产阶级”、“专家”、“学者”、“权威”、“祖师爷”，还有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

朱立勤叹了口气，“当初只是听娇娇说的时候我还不怎么敢相信呢。”

虽然朱立勤在前年的时候是亲自体验了一番家里被举报被检查的情况的，可是那会上头也没有这么多的指向啊。

“没有亲临就难以置信的。”别说是朱立勤有些不敢置信，就是叶有华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把报纸叠好在桌上搁好，“这还算不得是很严重的时刻吧。”

“真要是一切都讲究起来了，咱们老门山，要不要好好准备一下？特别的账册的事情。”朱立勤想着老门山的账，妥妥地一个大队的富农啊。

叶有华按了按眉心，“原来的那些账册要怎么处理？烧掉么？总不能够像咱们家一样，挖个十几二十米深，然后冻个水泥垛吧？”

“这个主意，怎么也不能说出来。”朱娇娇把小成智送到楼上书房，又跟母亲于敏乔整理了一下阁楼上的一些菜干，一起下楼来就听到丈夫这一句，连忙地给打断了，“宁愿把所有的真实账册都给烧掉了，也不能把这个主意提上来。”

于敏乔也连连摇头，“这不是提醒大家咱们家可能会有什么水泥垛的事情么？大队里的账册，跟大家商量一下还是烧掉吧。反正那账咱们队里一年一年地都给分理结算清楚了的。”

“那我先跟刘支书商量一下这账册烧还是毁掉的事情吧。”叶有华想着这事，最好还是刘支书跟自己同一个意见比较好，虽然以前老门山的支书不怎么管事，但是叶有华却是愿意刘支书跟着一起管事情的，他虽然想握点权利在手，但也并没有想着就弄个一言堂来着。

更何况，这么些年下来，刘支书跟自己家的想法很多时候都是完全一致的，商量的时候，说不得都不用他来提什么烧掉账册，估计，刘支书自己就会想办法了。

朱娇娇拿起来报纸看了几遍社论，“这中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吧。”她把报纸叠起来递给丈夫，“你拿着报纸去跟刘支书商量吧。这事，我看还是得早些准备起来。”

“成，我先去去再回。”叶有华把报纸卷了卷，塞进口袋里去了刘支书家里。

刘支书把报纸看了几遍，点起了一根卷烟吸完了才道，“这是真的要乱起来了？”

“谁知道呢？但是，这些个事情，还是得未雨绸缪比较好。”叶有华也有些苦笑，他不能把妻子的机缘给说出来，有些事情也不怎么好说，“咱们肯定得好好准备准备。”

刘支书喟叹一声，“这事，咱们还是群力群策吧。下回例行会议再说吧。”

“成。”叶有华也没有多说，这事刘支书心里有底就行了。

但这回还没有等到例行会议，一天中午，孙工上门来了，一开口就说了个大消息，“我收到消息，今年的高考说是要推迟半年时间。”

“你从哪里听到的？”叶有华有些惊讶孙工的消息这么灵通，他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孙工抹了一把脸，说出来一连串的消息，“这事情，听说，前几天，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学生文化/大革命的通知，高考推迟半年了。“

”而且，上个月月底的时候，清大附中成立了一个什么红/卫兵组织？这才过去了没几天，京都那边现在好些大大小小的学校全部都组成了这个所谓的红/卫兵。连课都不上了。还说什么要造什么什么的反。”

叶有华没想到连京都的消息孙工都这么灵通了，“京都那边全部都停课了？大学也一样？”

“有些大学有停课了有些大学还没有。”孙工有些愣然地看向叶有华，“叶队长，你说，这高考是只这一次推迟半年呢？还是以后都不来了？”

叶有华虽然听妻子说过，这要停十一年之久，可是，这事，谁能就这么说出来呢？“就算今年不考，明年不考，以后都不考么？一个国家想要好好地发展，就离不开人才的供需的。”

“对，对，对。”孙工听了连连点头，“叶队长你这话是对的，要发展就离不开人才的。”

说完这话孙工很是感激地跟叶有华道谢，“都亏你之前劝我，不然我要是没那么快下决定，今年孩子们都考不成呢。现在咱们那边剩下的都是些还没到十五岁的孩子，两三年的都等得起呢。”

“这事还是你们自己决定的呢。那回，蘑菇云成功升空之后你们不就下定了决心么？”叶有华并不居功，“反正别管什么时候再开考，学习别放松就是了。”

孙工也只是被今年高考推迟的事情给唬了一跳，其实，他们那边十五岁以上的，能考的都已经考上了，根本还不用着急呢，“是我太心急了一些。打扰了打扰了。”

“哪里，你这是给我送了个信呢。”叶有华把孙工送走就跟家里说要去大队部给沈措打个电话问问，“沈措的女儿沈悠悠在京都大学呢，我问问情况。”

孙工说事的时候，家里大人也都在一旁听着的，朱娇娇听了丈夫这话就拦了拦，“这会大中午的你哪好打电话？打到沈措单位也不好说这些事情。他那边是干休所供应科，不定有什么监听的。晚上打到他家里去问吧。”

叶有华一想也是，这会沈措肯定是在单位上班，不好说这事。

“那个红/卫兵，就是你说的那些狂热起来几乎没有人性的人吧？”朱立勤听女儿说过红/卫兵这事，听说，这些红/卫兵十之九八的都是些狂热分子，狂热起来那是六亲不认的，连父母亲长都会举报的。

朱娇娇叹了口气，“可不是，这些人狂热起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咱们老门山没有这样的人吧？”叶有会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朱娇娇愣了愣，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梦中的事情，“我隐约记得，好像是有的，不过，没怎么在老门山闹腾。”那会的老门山贫穷落后，有什么好闹腾的，“就是后来邓地主和金地主他们在批典型的时候被提出来也是上头下发的任务，那些个人没有在老门山闹腾过的。”

“你的意思是，这会可能会不一样？”朱立勤一想，老门山现在个个社员都是富农，“这事，得赶紧提个醒才行啊。随时看着桥南中学那边的情况，有些小孩子就是喜欢闹腾的。”

叶有华眉头紧皱，“按这情形，咱们老门山的生意，怕是也要停下来了。”

“其他人那边的不好说。沈措那边的能不能请他出个什么文件过来呢？他那边是干休所来着，干休所都是些大人物呢。”朱娇娇想着，“一般来讲，都是可以特批的吧？”

朱立勤现在对于老门山发展买卖已经是有些没兴致，“特批这事有用吗？不是说什么样的大人物都有被迫害的吗？搞个特批过来也没有什么大用吧？”

“而且，咱们老门山这里离京都也有几千里路，最快的火车货运过去都要那么久的时间。你不是说将来还会有什么大串/联时期，红/卫兵们随便就能占用火车的事情么？到那个时候，路上能有个什么事情可难说啊。”

朱娇娇一时间就有些沉寂了，其实，家里的条件是不差的，这些年大支出是有，曾有过把钱耗尽了的时候，可是家里私底下大大小小的收入一直都没有停过的，再加上队里每年都会结算的钱，累积下来也有两三万块钱了，这么一笔钱，真的是很不少了。

当然家里的钱不少，可老门山有些人家的钱也不会比家里少很多呢，叶有华掌着老门山，知道老门山的万元户指定不少。

因为，这几年老门山有些社员家里十五六七八岁的孩子多，劳力就多了，这样一来年底结算的钱也多，老门山因着没有什么票据，出外买东西的时候也少，钱就这么给累计下来了，所以万元户不会太少就是了。

要说这会把买卖给停下来了，大家将来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了，就算是不许家里自己种植养殖，可是老门山田地里也能用蔬菜大棚的，那收成也能温饱呢。

可是，谁会嫌钱多呢？所以，让大家接受买卖要停下不容易啊。

叶有华晚上就给沈措打了电话，沈措在家里接的电话，“你问悠悠？这些天我叫她在家里歇着呢，我看改天也得送她去下乡了，京都大学乱得不成样子了，从那个姓聂的贴大字报开始就乱起来了。“

”我要是不说，你估计是想不到的，一份大字报而已，能有什么事？可那份大字报竟然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给播出来了。就是六月一号晚上播出来，说什么是“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不过我听你说过，你们老门山也只早上听一听广播，你可能不知道这事。”

叶有华是真的不知道这事，“那要怎么办呢？悠悠以后就不去学校了？”

“哪敢去学校啊，学校都已经乱了套了，课都不上了。什么反动学术权威，什么打人，还有戴高帽游街，我听说，竟然还有抄家的事情呢，直接就把一个什么教授的家给抄了。我现在连沈镇都不敢叫他去学校了，他们学校的高中部也是乱糟糟的。”

“乱成这个样子？还抄家？这不是比那皇……”叶有华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了，这会他倒是有些庆幸，当初那本书只写了老门山的地址，别的一概没写了。

而且那是一本农书，当然稿费不多的，毕竟印刷册数不多，总共也才印刷了一千册，但是农书总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