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鸷 3(2/2)
洛原的目光一动到地上,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说道:“很狼狈,每天都有人追着我们跑,一不小心就能掉入万丈深渊,我什么都不懂,是你执意要带着我、保护我,要是没有我,你自己早就跑了,那时候我就发誓,永远也不要再做你的累赘,我要像你保护我一样保护你。”
梅十一默默地听着他说完,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说过他这样的话,这些话在他的世界里就像一个贬义词,露骨的讽刺着他的卑鄙与无耻,可从洛原嘴里说出来是如此真诚,触动了梅十一内心的一丝柔软,有那么一时片刻,他甚至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个好人。
他叹了口气:“可那都是……”
“不,不是你的事,是我们的事,既然发过誓要白头偕老,就应当生死与共。我说了,是我自己愿意的,跟你没关系。”
梅十一扳过他的肩膀,直直地望着他:“你跟我说说,你喜欢我什么?”
洛原恰似个情窦初开的大姑娘,腼腆地笑了起来:“都喜欢。”
梅十一的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紧紧地逼视着他:“那我喜欢你什么?”
梅十一强硬的态度让洛原一晃神:“我不知道……”
梅十一攥紧了他的肩膀:“你不知道我喜欢你什么?那我告诉你,我喜欢你胸无城府、身无戾气。”
洛原后脊梁一僵,虚虚地看了他一眼:“要是我变了呢?”
梅十一眼睛里漾出纯粹的笑容,将前额抵在了洛原的前额上,声音温柔的像吃了糖:“那恐怕就不喜欢了。”
洛原紧抿着嘴唇看着梅十一,许久没有说话。
起初的时候,宁王宣称自己病重,梅十一还以为那是他对蛮人使得迷魂计,可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了,宁王竟然还真的卧床不起了。
随后的几日,气急败坏的蛮人再度攻城,洛原不得不再次披挂上阵。
况宝毫无动静,该吃吃,该喝喝,该寻欢作乐的寻欢作乐,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也没和什么人打得特别火热。
这些年来,况宝风花雪月、赤鸡白狗是不假,可并没有被这些东西腐蚀,阴谋场里,他一直游刃有余,只是隐而不发,冷眼看着身边的人斗得你死我活,而自己却坐收着渔翁之利,宁王一病重他和梅十一就心照不宣地切断了宁王对外联系的一切通道,除了府医,连他娘几乎都见不到他爹的面,更别提想要只手遮天的况容了。
巫州这个地方很奇怪,只认功,不认爵。本来况宏在巫城的地位十分特殊,他是宁王的长子,是百般希冀与一身的人,何况他为人宽厚、体恤下臣,许多大臣是从心底里希望他能袭承王位,奈何赵香茵从中作梗,拉帮结派地想要二公子成为世子,这事令许多人心里颇为不满,但介于宁王的态度,诸臣不能逆主而为,坏就坏在况宏是个软柿子,他要是稍微硬一点儿,也不至于被人捏来捏去。
都说三人成虎,世子大典的那天,况宝那一番作为,或多或少的左右了一些臣子的心思,大概诸臣也从心底里认为,况宏的忽然失踪,是跟况容脱不了关系的。
宁王病重,似乎也就没有人再去青睐那个心怀鬼胎、谋害兄长的况容了,百官一杆子倒向了三公子况宝,就算当中有那么一两棵杂草,也很快就回味过来——都是一个爹一个娘生的,就算宁王不行了,赵香茵“垂帘听政”又能怎么样,儿子都是她生的,她完全可以在两个儿子里选择那个她更喜欢的。
况宝是会审时度势的,他知道关键时刻收买人心远比苦心经营人脉资源要来得快,巫国发生战事,对他来说是个一展伸手的大好机会,他理所当然将受功之事办的一切从简,让世人误以为他是下了把自身奉献给战事的决心,也似乎有意想避开这种对他有利但违逆他母妃意愿的情况,主动请缨去前线作战,美其名曰:“定要把南蛮驱逐去大梁。”
驱逐出大梁,而非驱逐出巫州。
说的好听,可对于战争,况宝连纸上谈兵都算不上,并不似玩权谋那般得心应手,然而他知此关键时刻,该分权时要分权,战事交给将军元帅们,自己一门心思搞好后勤,在诸多有利于他掌管巫城的顺耳之言中发出气贯长虹的誓言——“我上有父王、长兄,不敢僭越,只愿为巫州粉身碎骨。”
这义薄云天的举动,更加深了百官的认可,代行一府政务的况容只能干巴巴地看着,心下着急也无可奈何。
谁都明白,掌握军权,就等于掌握了半个朝堂。
好在赵香茵没想那么多,女人正在体会王后的至尊荣耀,完全没有理会到况容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她眼里,况容的焦虑只是“想得太多了”。
梅十一在十几天之前向九江发出了告急的文书,请求穆王派兵从蛮人后方进攻,两路夹击。穆王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他与蛮人的仗打了好几月,怎可舍弃铲除蛮人的机会,只是在宁王面前稍微拿捏一下,要说袖手旁观,他没那么小心眼。
战火并未停止时间的转动,大一统十年的尾声,在巫州城百姓的迫切期待和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之中快速地流逝着。
梅十一好像一下子改邪归正,以“战火阻碍归家之路”为由,无限期地在宁王府居住下来,仗着他和赵香茵的那点脆弱的姨甥关系,每日按部就班地“旁听并学习”政务,基本上都只听不说。
这日下了朝,况容叫住了他:“表弟。”
梅十一一停足:“表哥,怎么了?”
况容犹豫着:“我有些事想要跟你说一下。”
梅十一抬头望了眼日晷,表现得火急火燎:“表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况容:“你有事?”
“得去看看姨父。”
况容籍此机会说道:“我父王是什么病症?”
“说不好,杝殳先生他们还在找病根。”
“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梅十一眯缝起眼睛,正经人似的说道:“表哥,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就怕姨父是生了什么传染病,如今巫州的担子都在你身上,你要是再有个好歹怎么办?你就相信先生他们吧,他们一定会把姨父的病治好的!哦,对了,表哥要跟我说什么?”
况容心里明白,梅十一这是不想让他说下去,大概就算是说了,梅十一也只会选择充耳不闻,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在关键的时候得罪了这个人呢?
于是况容笑了笑:“也没什么大事儿,你快去忙去吧!”
梅十一讪讪一笑:“那我去了。”
宁王没什么大病,就是起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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