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渊 8（1/2）

洛原挡在梅十一前面，义正言辞道：“临江王，这是在御前，容不得你弄刀弄枪！”

剑“咣当”一声落地，临江王被这一拳头打醒了，“嗤嗤”地冷笑：“容不得我？难道就容得你们？好啊，墙倒众人推啊！你也和他们沆瀣一气，是不是？你本来就是和他们一伙的，坑我，蒙我，就等着在关键时候给我插上这一刀，好置我于死地！”

洛原眼眸一垂，略带几分愧疚之色，说道：“臣因为涉案其中，被石将军带来……”

萧腾大袖一挥：“别狡辩了！我早就看出来你和梅聘眉来眼去，你当你是什么好东西，也敢来教训本王！”

“好了，都别争了，”老皇帝总算是插了句嘴，“严守城，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守成睁开了疲倦的双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说了，陛下也不会相信的。”

老皇帝说：“你说你的，信不信，朕自有明断。”

严守城眉睫闪动，好像有些动容，他凄凄一笑，避开了皇帝的眼睛：“陛下，许多事，臣不想为，却不得不为，臣是太子的近侍不假，可这些年来，臣知道的事太多了，臣不想说。”

“你不想说就不说了？”梅十一快言快语，“陛下不想当皇帝还得当呢！临江王不想当我还得当呢！哦，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老皇帝眨了一下眼，“你说吧，此案你最关键，无论事出什么缘由，只要你坦白从宽，朕相信太子他会从轻发落的。”

严守城睨了太子一眼，冷笑道：“就是太子殿下让臣演了这出苦肉计，又怎会饶得过臣？”

老皇帝一愣：“你说什么？”

严守城正色道：“回陛下，太子殿下想让陛下以为是临江王要害他，陛下信吗？临江王是有野心，可比起太子来，到底还是差了点儿。”

一反一正，截然不同的两种说辞，听得老皇帝都恍惚了。

萧腾惊惧狠辣的眼睛中忽然间露出了发自心底的激动，似乎看到了一线或可挽回的希望，这线希望必将把他从无底深渊重新解救上来。他忽然又有点兴趣了。

洛原和梅十一悄无声息地对视了一眼，一个眼里是疑惑，一个眼里是躲闪。

皇太子终于停止了抽搭，一时间惊讶得无言以对，他直直地看着严守城，后者却是垂着眼，紧紧抿着嘴唇，看不出这人到底是真诚还是虚伪。

须臾，太子挪膝往后退了几步，面向老皇帝重重地磕了个头，说道：“父皇，儿臣无德无能，四十年来不能为君上分忧解难，每念及此，食难寝安！父皇……父皇，儿臣本就德薄，当不起这个太子，也不想当这个太子，求父皇废了儿臣的太子之位，儿臣不要这个大位了，儿臣只求往后余生能陪在父皇身边！要不然他们会不停的谋害儿臣、陷害儿臣、离间儿臣！父皇，您就让儿子留个全尸吧！”

满大殿都在听着皇太子这番无欲无求的哭诉，无不戚惶。

老皇帝终于从漫长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他一面扶起太子一面温和地说道：“你既无过错，朕为何要废你？”

太子哽咽着：“父皇！”

梅十一从地上爬了起来，揉着几乎被震碎的盆骨，吊儿郎当地走到严守城跟前，说道：“大一统三年春，你入太子府邸，同年八月，你随太子狩猎，一只野猪受惊，直奔太子而去，你用身体护住太子，救了太子一命，太子殿下由此重用你；大一统七年，你随太子去姑苏考察民情，路遇滑坡，被大雨冲走，是你用一个大水缸推着太子行走了一天一夜才得以脱险，此等恩义，感天召地。经历过这么多的大难不死，你都没有遗弃太子殿下，如今未打，怎么先招了？”

严守城道：“贱臣食的是君禄，陛下在上，不敢不说实话。”

“你说的倒是忠心啊！可是我查过你的家产，你一个小小的护卫，年钱不过几十两，却在建康置办了一座价值千金的豪宅，你虽无妻，却有美妾四名。严大人，请问你的钱财是从哪里得来的？”

萧腾冷笑：“梅聘，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怎么现在又什么都知道了？”

“我当然什么都知道，”梅十一幽幽一笑，自顾自地说道，“严大人，你应该知道，你真正的那个主人无心救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天听在此，此时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只怕做鬼也是孤魂野鬼。”

严守城深深看着梅十一，没再改口：“能说的我都说了，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既然这样，那还说什么？陛下，廷尉平陈顾大人有的是手段，把他打入廷尉府大牢，不怕他不说实话。”梅十一说着剜了萧腾一眼，“临江王没什么意见吧？”

萧腾骂道：“狐假虎威，为虎作伥！梅聘，你以为你自己是一把剑想杀谁就杀谁吗？”

“不敢。”梅十一眼睛一闪，似乎是很艰难地喘息了一声，他微微一窝腰，就着那姿势，俯身到萧腾耳边，低声说道，“别挣扎了，临江王，嘴在你身上，这时候明哲保身才是硬道理，只有活着，才会有机会，有严守城在，还需要你动嘴吗？”

萧腾一怔。

老皇帝掂量着梅十一的建议，许久，他点了点头，说：“临江王，让你的兵都退下吧！你虽有错，但却无过，事情未查清楚之前，你和太子都待在自己的府上，这事暂且交给廷尉府查办。太子，你可有什么委屈？”

太子渐渐有了感觉，抬头望向龙墩儿上的老父亲，见他也在望着自己——老皇帝下垂的眼皮缓慢地一眨一眨的，这是一个老人的眼神，到底有些浑浊了。

昔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忽然又浮现在了面前：那时他何等地威风，何等地气吞山河，让自己觉得大梁是会何等的万寿无疆！而如今，他却是毛血日衰，志气日微，垂垂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