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渊 7（1/2）

沈登来不及仔细思考，只觉得既然有人帮他开脱，这就是天大的好事，能走一步当然先走一步为好，所以头点得稀里糊涂的：“是啊，陛下，梅聘说得是，臣是去保护太子殿下的，可是当时的情况太乱，臣一时没找到太子……”

情况是太混乱，混乱到他们一进东宫，还不等杀个酣畅淋漓就被另一伙子人给冲散了，那伙子人也穿着黑衣，砍起人来异常凶猛，加上东宫太子的亲兵稀里哗啦一齐涌来，这仗打得稀里糊涂，谁也不知道谁是谁，他反应不过来，就怕上梅十一的当，只能先杀出来一条血路自己跑了再说，哪有还什么闲工夫找太子！

结果血路还没有杀出来，石小川就来了，所有的人都成了在网之鱼。

沈登半天之内两次惨遭被“绑”，每次都被绑得莫名其妙，这群人简直就跟商量好了似的跟他过不去！

萧腾感觉自己中计了，中得不明不白，好像自己故意往火坑里跳似的，他对自己的恼恨压过了对梅十一的恼恨，却又不能拿自己撒气，火头一下子撒到了梅十一身上，他提高音量，破音从喉咙里划出来，格外尖锐刺耳：“梅聘，你和太子沆瀣一气……”

梅十一心平气和地打断了他的话：“临江王，你一个旁观者，凭什么说臣和太子殿下沆瀣一气？臣被冤枉投进了大牢，太子惨遭杀身之祸，都是死里逃生才见到陛下，能沆瀣一气什么？臣还觉得冤枉呢！臣就不明白了，臣怎么就成了杀沈大人和董绅的凶手了？又怎么能在大牢里唆使小沈大人害太子？小沈大人又凭什么冒着杀头的罪听我的话？”

他说着将脸转向老皇帝，发现菩萨陛下正在认真地听他讲话。

梅十一一下子觉得皇帝的性命、太子的性命、满殿事关江山社稷的人的性命都寄托在自己接下来的语言里了，他才是那个“天将降大任”的人，简直受宠若惊，在说话之前特意清了清嗓子，加重语气道：“陛下，事情是这样的：沈茂沈大人被人刺杀于家宅之中，小沈大人痛不可当，发誓要抓到凶手，为沈大人报仇雪耻，所以竭力追寻凶手，他顺藤摸瓜，日奔夜走，终于查到了蛛丝马迹。可诸人都说沈茂大人之死是臣所为，但这时臣已经被廷尉府给抓了起来。小沈大人深知此事干已重大，唯恐泄露天机，就将臣从廷尉府‘请’到了司吏府，告诉了臣一些事情，一来，小沈大人知道臣和沈大人交好，根本不可能害沈大人；二来也是想为臣洗雪冤情。要是臣真的是杀害沈茂的大人的凶手，那小沈为何把臣抓到司吏府又放回去？可臣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好，因为小沈大人说沈大人是被董绅那个恶棍杀害的……”

洛原默不作声地听着梅十一的话像是从口袋里摸出来似的滔滔不绝，心道：“难怪世人都给他扣上个‘嘴行风’的骂名，他确实够能吹的。”

萧腾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上前去狠狠扇梅十一一巴掌，他七窍冒烟地骂道：“你放屁！难道你不知道阿绅已经死了？梅聘，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死无对证了，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难道阿绅能死而复生，重新爬起来去杀了沈茂吗？”

皇帝抿着嘴唇一语不发，静静靠坐在椅背上，看着这几个人争来吵去，最后把目光投向在了跪在他身前趴在他膝盖上低低啜泣的太子的脊背上。

居高临下的位置，老皇帝只觉得太子的脊梁像被绷紧的竹竿一样，折得轻些，不知韧性如何；若重了，则会轰然崩断。

几十年的岁月匆匆而过，皇帝依稀记得尚是少年的儿子，写了一首赋，兴高采烈地拿到父亲面前请求评析，那时候得到夸赞的少年灿烂明亮的笑，好像朝日的太阳，带着永不能泯灭的光辉，让他觉得大梁江山后继有人了。

岁月倏忽，几十年一下子就这么过去了，如今的太子，也已两鬓生白了。

老皇帝轻轻地拍了拍太子的后背，太子一惊，抬起头来，刚好对上慈父的眼睛——几十年了，他第一次离他的父亲这么近，他的父亲也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梅十一还在慷慨陈词：“回临江王殿下的话，死人当然不能爬起来杀人，但这里面有个前后的问题——董绅是杀了沈大人后才死的！”

萧腾：“那阿绅是怎么死的？你可别说他是畏罪自杀！自杀的刀具呢？”

梅十一略带几分妖娆的长眉一挑，露出几分天真又气人的笑意：“呦，临江王连董绅是自杀这种事都想过了？”

萧腾一愣。

梅十一没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殿下，董绅什么样的人您还不了解吗？他惜财惜色惜命，还爱祸害人，想想他都不可能是自杀的！这明摆着是有人把他杀了，然后把他的死栽赃给臣，要不然臣怎么可能下大牢呢？廷尉府又不是吃屎的！他们但凡敢这么杀了董绅嫁祸给臣，当然也就不会留下凶器。陛下，臣说的不是这件事，是非黑白，臣到底冤不冤枉，也不是臣一张嘴说得算的，这件事廷尉府自然会去查，臣说的是今日之事——小沈大人昨夜不是请臣去司吏府了吗？他跟臣说他在酒楼不经意间听到有人交谈，说要行刺太子，小沈大人急了，本欲当场捉拿那人，但又怕孤身一人打不过，反被人灭了口就没人能证实此事，也没有人给太子殿下汇报此事了，所以就想到了臣，问臣该怎么办，臣说当然要去救太子了！可小沈大人手里的人实在有限，于是臣让他先去救太子殿下，然后臣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明侯。臣本想亲自去找明侯，可又害怕自己从廷尉府跑出来，有罪说不清，就让让司吏府一个小吏去给明侯传话，然后臣就回廷尉府了。陛下，臣说的都是实话，臣也没想到他们动手动得这么快，让太子殿下受了这么多委屈！”

萧腾冷哼：“照你这么说，你没杀沈茂，是阿绅杀的沈茂，那又是谁杀害的阿绅？”

“臣不知道啊！”梅十一一本正经，“臣刚才所说的这些都是听小沈大人说的，其余的什么事儿都不知道！臣倒是想知道，可臣被关在廷尉府了啊！这要不是小沈大人，臣恐怕至今还在廷尉府呢！哪有机会跟陛下、太子，还有临江王，诉说臣的这些冤情呢！”

接下来的所有问话，梅十一就是一句：“我不知道啊！”

能说的我都说了，我被禁在廷尉府，我什么都不知道！

洛原上前一步，一边拿出梅十一写给祖忻的那张字，一边行礼道：“陛下，臣可以为梅聘作证。”

萧腾一愣，目光怀疑地扫过洛原的脸，似是有所了然地冷笑起来。

梅十一抻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把那封信件交给了何正，气馁地一窝腰：千算万算，漏了这一环了！

洛原瞥了他一眼，眼睛像被淬死的炭火，噼里啪啦地冒着冷烟。

老皇帝接过信展开看了看，那张纸上沾满了汗渍和血迹，已经被搓得皱皱巴巴，几个字看不清原来的模样，只能隐隐约约看三个字——*宫急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