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人 4（2/2）

床上的人确实没了脉搏，这个人短暂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是非成败转头成空。

洛原僵了一下，忽然解下腰间的佩带，手脚麻利的打开包裹，取出一排银针，走花似的扎在梅十一的手指上。

翟心儿红着一双哭肿了的眼，正在往铜盆里添纸钱，抬头看见一根针扎进梅十一的手指，猩红色的血费事吧唧地从他指尖冒出来，她立刻一嗓子叫了起来：“你干什么呢？”

洛原弯身仔细看着“死者”手指流出来的点点血液，头不抬眼不睁地闷声问道：“他什么时候死的？”

翟心儿一愣：“死了大概快俩时辰了吧？”

“怎么死的？”

“好像……好像是听香奴说董世子和那个沈什么东西死了……”翟心儿说道这里，立刻又呜哇起来，“我不知道！”

洛原听见她哭，闹得慌，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说：“他可能还没死。”

洛原脾气古怪，浑身上下带着一种软硬不吃、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煞气，加上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竟然让翟心儿一腔悲愤之气上不去下不来地悬在了半空：“你说什么？聘儿哥没……没死？”

女人也是一惊，猛地咳嗽起来。

“嗯，他还活着。”洛原力气极大地从梅十一的手腕陷到胳膊弯，停留了片刻，似乎在他手臂上注入了一些真气。

闻声的香奴立刻放下手中的白帐，一步蹭到他身边，嘴唇干巴巴地问道：“那我家主人还有救吗？”

洛原没说话，将一排银针插在了梅十一身上各个穴道上，又小心翼翼地捻起一根银子，横穿过梅十一手指尖挤出的那滴血，片刻后，银针变成了浅灰色。

“他是中毒了，加上一时急火攻心，所以才会休厥。”他说。

女人怔了怔：“中毒？”

香奴也跟着一愣：“可大夫说……”

“脉象是不动了，可不是死了。”洛原觉得难以解释清楚，含糊不清地说了句。

“聂樱姐姐，是谁……谁要毒害聘儿哥？”翟心儿嘴唇立刻白成霜，目光惊慌地在众人之中寻梭一翻，最后毫无征兆地落在了香奴身上，仿佛忽然爆发了洪荒之力，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竭嘶底里地喊了起来，“是你要害聘儿哥！是不是你害的聘儿哥？”

香奴大惊失色：“心儿姑娘，我……我怎么会害公子呢？公子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对不起他的事，我从来没干过半分啊！”

“你离他最近，除了你没别人！”翟心儿崩溃大哭，“平时就是你怂恿聘儿哥花天酒地不着家，你们这些该死的下人，根本就没什么忠心，谁给你们钱你们就给谁卖命！”

香奴：“……”

“先别吵，现在是谁下毒还很难说，”洛原的脸骤然一黑，冷静地说道，“接触过他食物的人也不止香奴一人，做饭的、烧火的、端菜的，都有可能，甚至洗衣的，都极有可能通过往衣服上撒毒的方式来下毒，不过下毒的人可能没太有机会动手脚，所以只能一次次很少量的下，不足以致人性命，他恐怕是希望日积月累要你家公子的性命。”

翟心儿听完这话，不由得悲从心来，趴在聂樱身上哇哇大哭起来：“到底是谁要害聘儿哥？呜呜呜……”

聂樱轻轻地拍着翟心儿的后背：“好了好了，你先别哭，这位公子，聘儿他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洛原说：“我给他开通了穴道，他现在醒不来很正常，用热毛巾给他敷一下，一会儿他醒来会发热，到时候让他忍忍，别着了凉气。”

聂樱点了点头。

香奴到底是个男儿，总觉得梅十一没死是件好事儿：“那我主要把厨房和浣娘排查一下。”

“这样也好，尽可能别打草惊蛇。”洛原站起来，从窗户上撕了块封窗纸，吸干梅十一手尖上的血，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手绢包起来，塞进荷包里，“我回去研究一下，看有没有解毒的方子，你们要注意他的饮食安全……算了，我看他吃的东西未必会安全，从今天开始，我来送饭吧。”

香奴点头，看着洛原欲言又止地跨出门槛，有那么一时半刻，他忽然觉得这个人不像梅十一传的那么不是玩意。

小奴儿轻叹了口气，低头看向梅十一，委屈吧唧地一撇嘴，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感觉床上躺着的人和刚才有什么区别。他真的还没死吗？香奴迟疑片刻，然后走出去，喊道：“哭吧哭吧！哭得再大声些，趁着公子的魂儿还没走远，让他好好听听你们都是怎么哭他的！”

一干丫鬟小厮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主人的这个贴身狗犯了什么毛病。

香奴在梅家，除了长得不是很好——有点贼眉鼠眼外，其他一切都好。这小子有眼力劲儿，也从来不跟谁脸红，梅十一平时犯起毛病来张口骂人之时，也总是这小子在中间斡旋，是梅十一的心腹，但凡是梅十一吩咐的事儿，他下传时都会带上“主人要”或者“主人说”三个字，大家都了解他的秉性，所有对“主人要”或“主人说”以外的话通常都不是那么太在意。

现在主人“死了”，香奴向外了，他听从洛原的话，可劲儿地烧水，由着聂樱折腾起梅十一这具“遗体”，不停地给他敷热毛巾。

翟心儿是个不经事的，一直在问：“这样真有用吗？”

“死马当活马医吧！”香奴说，“万一真能活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