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人 4(1/2)
梅十一嘴角抽搐,脸色一阵铁青,忽然痛苦地捂住胸口,“哇”地喷出一口血来,香奴一句“公子”刚咋呼出口,人还没奔过去,梅十一便已轰然倒地,再探鼻息,已经冒不出热气了。
主家骤死于自己面前,香奴惊惧异常,顿时呆立在了那里。
今日一早出门,董世子与沈茂的死讯便传遍了整个大梁帝京。刚听闻这个消息之时,香奴心里就已开始隐隐担忧,昨日沈茂刚想要让梅十一想办法结果了董世子,结果这俩人就闹出个双死的局面,就跟商量好了殉情似的,案子不用深查,沈茂借着梅十一的生辰,送来黄金千两,这事明摆着说不过去。
只是香奴没想到,梅十一对此事的反应会这么剧烈,他更没想到梅十一这么一个从战场上几经生死活下来的人会如此弱不禁风,不过听到死俩人,竟然能一口气上不来,一命呜呼了。
小奴儿一下子慌了神,掐着梅十一的人中掐了半晌,指甲都抠破了他的嘴唇也没能把人掐起来,这才哇哇大哭起来,哭得震天动地。
府上的人听到哭声一下子围聚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几年前,香奴爹死,他眼见着老爹咽气时,也是哭得昏天黑地,不过他爹死前已经是重病缠身,他端屎擦尿地伺候了三个多月,多少有些心里准备,也算得上在老人家生前尽了点儿孝心,但如今一个年纪轻轻的大活人忽然猝死在他面前,他有种比死了亲爹还要不得了的伤感和悲痛。
——梅大爷还欠了他三两银子的工钱呢!
“公子死了!”香奴“哇”的一声嚎啼,给梅十一颇具传奇的一生画了个不甚完美的句号。
梅家大宅里几十个人,面面相觑,似乎也不能相信一向生龙活虎的公子爷说死就死了,直到看着梅十一躺那里半天不动,脸上的颜色越来越青,才反应过来,霎时间一大家子人群龙无首,东吆喝西摆弄,正在不知所措间,不知谁说了句:“都别胡说了,这得请大夫来看……”
“我去请!”赶车的小子边说边从人群里钻出去,跳上马撒丫子朝医馆跑去。医馆的年迈眼花的大夫被人架着胳膊窝架来,诊言和香奴的那句谶语如出一辙:梅十一死了。
翟心儿趴在梅十一的软榻下,听见大夫这句话,一嗓子“嗷”了起来。
主人死了,这下可好了,梅家大宅里立刻鸡飞狗跳起来,丫鬟们哭得撕心裂肺,也不知是为刚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就又要被卖的多舛命运而啼哭,还是为终于不用再姓梅的祸害喜极而泣,一个比一个哭得声音大,哭声一传十,十传百,整个鸳琉里陷入一片汪洋的哭声之中,如此大快人心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十里八街之外扩散。
看门的老黄是梅宅里年龄最大的,他本人已是入土三分,面对生老病死已很有经验,泛黄的眼珠里满是哀疼之色,在手无足措的众人之中,总算说了句有主心骨的话:“公子也没有家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得让公子入土为安!可惜了,这么好的人,还这么年轻,谁舍得呢……”
众人也觉得这么哭下去不是办法,忍着满眼的泪水和一腔悲痛,在老黄的坐镇指挥下,去棺材铺抬了口棺材,回来时丫鬟们已经给梅十一换上了那件他最喜欢的百花袍,没吃过红白喜事、还不知道死活是个什么道理的小厮们则“欢天喜地”的开始布置灵堂。
大梁皇城建康,短短几个时辰里,“祸害”们像遭了天谴似的相继死亡,一时间三教九流都挤破头地往鸳琉里赶来。
洛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给拼命往鸳琉里挤的人腾出路来,正听到有几个在窃窃私语:“他怎么就这么死了?才二十啷当岁吧?”
“二十二,昨天在城西那场盛大的击鞠就是为他庆生办的,可惜了,听说是一口气没上来,憋死的。”
“一天到晚花天酒地,身体能扛得住吗?不早死才怪呢!”
“哎,说起来也是个少年英杰,可惜英年早逝,要不然说不定还是个入主明光宫的!”
“什么少年英杰?不过是太子的看门狗而已!”
“看门狗也是人家皇家的看门狗!你行,你好人,可皇帝认识你吗?就知道在大街上狂哮!”
“你放的这是什么屁话?梅聘是你爹吗?他死了你这么可惜?”
“别说了,别说了,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洛原怀疑自己听错了,忙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一人的胳膊,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谁死了?”
建康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还有人都不知道?被问的那人被人骂了一顿,心情不好,长脸一拉,回头一看,竟然是个一身白袍、黛眉如画的年轻人,脸上的不悦立刻一扫而光,马上堆砌起笑来,说:“这位公子,你还不知道呢吧?这家人的家主梅十一死了!你没看见他家里正在布置灵堂吗?”
“你说什么?”洛原有那么一阵儿的恍惚,脸上惊现出丢了魂魄的神色,“梅聘……死了?”
梅家宅院内,一个十四五的少年站在房顶,挥着个白布条,嘴里呜呜泱泱地念叨着什么,一个和他长得极其相似的胖妇人站在天井里,仰头喊道:“朱三,你干什么呢?我的个娘来,你害怕不够乱是怎么着?赶紧给老娘下来!”
少年朝下喊道:“别瞎嚷嚷,我招幡呢!”
妇人:“胡闹,还没到招的时候,下来!要不然公子爷的魂附你身上,就完了!赶紧下来,听见没有,我要上去揍你了啊!”
少年不听,誓死捍卫在房顶,一定要把此间主人的魂魄召回来。
梅十一死去的那间屋内,所有的物什都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点灰尘都没有,大紫檀雕螭大床上,被海棠红的金线花袍压着的人面色平静,他那苍白如雪的面容上渐渐出现一点点青色,对于他人的哀啼无动于衷,只等着别人给他盖棺定论。
洛原在众目睽睽之下跨进门槛,房间里除了翟心儿还坐着另外一个女人,这女人唇色发白,显然也是疾病缠身,几年前她还很年轻,但现在眼角皱纹迭起,像蜘蛛网一样布满眼角,加上没有施妆,有点儿美人迟暮的意思。
鸳琉里是个大杂居,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看热闹的多,真来吊谒的,洛原大概是头一个,所以女人看向他时,有点儿不知所措。
洛原朝她点了点头,站在榻边不知是什么神情地俯视着那个躺着一动不动的年轻人,他那双极好看的黛眉毫无意识地皱出一只二郎神眼,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伸出手来,探向死者的脖颈,似乎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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