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牛弹琴（2/2）

潘屠忍到明见窘迫，方对真也里低语道：“向闻此人颇有狡智，自创‘王屋派’，鼓吹‘学无不览，非高不思’，广役门人弟子，专一出没闾巷间，撺掇愚者博览群书、困者登高解惑，借以扬其名。赵佶曾师事之，并赐其号曰‘明见’，滥恩倍渥，不亚‘金门羽客’。然依末将看来，实中原所谓‘江湖骗子’耳！”

真也里点头，乃对明见冷笑道：“本将军素知中原墨客多手无缚鸡之力，既不能临阵杀敌，惟靠‘斗嘴’逞能、‘闲谈’邀宠。你既呼明见，可否一语阻我杀你？再一语阻我大金兵伐中原？”

明见颜悦色道：“王屋派一向信奉‘非高不思，非思不悟。”

真也里猝然跳上一块巨石，居高临下喊喝道：“讲！”

明见微微一笑道：“这样的高度不足以澄心智、放胸襟。适才路经一山，距此百步之遥，将军倘能登山以望，贫道再数语点拨，必可解惑。”

潘屠煽风点火道：“只怕这厮心怀叵测，骗大人登高，好从背后下手，以坏大人性命！”

大约金人俱有四好：嗜酒、好色、贪财、易怒。真也里听了潘屠的话，疑心明见果真要对自己不利，瞬间便动了蛮气，遂对明见勃然道：“你欲我登高，我先送你入地！”说着，纵身跳下巨石，健步上前，一脚将明见踹翻在地，踏其胸森然道：“你既不能一语阻我杀你，又焉能以一语阻我大金铁骑踏平中原！”

明见急呼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真也里骂道：“去你娘的！”抽刀在手，由上及下只一送，即刺透明见小腹。

众金兵早已不耐烦，盼到真也里这番举动，无不惬意，登时相顾狂笑曰：“真是大快人心啊，解惑何需一语，一刀可也！”

因事发仓促，赵佶呆了半响，这才愕然趋前，抱起明见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听他喃喃道：“陛下曾问微臣亡国的原因，本打算来日规谏，奈何来日不再......微臣今有‘登高以望’四字诤言，将死之际禀与陛下，恳乞躬亲参详，必可解惑！”

赵佶呜咽道：“朕贵为九五之尊，每日理朝必高坐大庆殿，亦曾西游华山之顶，东祭泰山之巅，何时不曾登高？真人的话实在令朕困惑啊！”

明见恨恨道：“此登高非彼登高也！”说罢，挣扎着喘了一气，意欲再劝，言未发而气已绝。

赵佶圣目含泪呆了半响，忽伏尸哀嚎。

木成然就明见之死评价说：“‘禽有禽言，兽有兽语’，对蛮寇论‘礼’宣‘仁’，若非舍利弗，可乎？明见，中原所谓‘智’者也，然终不悟‘惟武力方能涤虏尘’，而欲以‘孱弱孤立之身，喋喋教化于虎狼之穴’，卒害其身，可谓‘智’者欤？噫，‘对牛弹琴’，何其迂也！然今日之‘牛’，岂独真也里一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