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类（1/1）

一条狭窄而崎岖的小路，位于脐带般的悬崖断壁上，高高地悬吊在半空中，且与四周环境保持着紧密的无法割断的联系。它在这个无限庞大的无法测量尺度大小的地界空间中，在黑暗的地狱之源内，一直通往漫无边际的远方。鬼魂们就好像是一只只离开了蚁后离巢又离群的小蚂蚁，在没有信息素的巨大白色脐带上爬行，卑微而渺小，盲目且麻木。

整整三年，江一叶沿着它，在曲曲折折、弯弯绕绕中独行，孤独无伴，静寂无声，看不到方向和目的地。她感觉自己犹如孤帆，在无边的海浪中无奈地颠簸；仿佛枯叶，在飕飕的风雨中无助地飘拂。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的光源，令周围的一切都在明灭交替中增添了诡秘；还有那些一场场或大或小的幽蓝色羽毛雨，雨中一副副因痛苦而扭曲的狰狞表情，以及虽然听不到却能够想象得到的痛苦哀嚎。这些场景在三年里反复交错而且不定时地出现。

庆幸的是地狱之源的温度还算适宜，不冷也不热。偶而，灯蝶和灯蛾会同时出现，这种机会很少。每当这个时刻来临，已然成为鬼魂们的节日。因为灯蝶对灯蛾的毒性有抑制作用。那时，满眼都是闪耀而迷人的蓝光，鬼魂们能够放心地欣赏到阿修罗地界地狱之源火红色的美景，还能够看见悬崖小路的两旁和远方，那里有乡村小屋、高楼大厦，还有纵横差错的阡陌，齐齐整整的农田，在坚硬的城市水泥大道上飞驰的铁壳汽车，其间还有来来往往的人群。

江一叶刚开始非常喜欢看见这些人和物，这些人物和环境充满鲜活而强烈的生命气息和仿佛永远不会枯竭的活力。后来，她发现他们一直都存在于遥远而空旷的视野中，仿佛一伸手便可触及，事实上根本无法靠近，不可企及。尤其是自从她发现那原来是人类的世界之后，她的心中便生出难以描绘的例如苦涩、酸痛和爱恨交加等等复杂的情感。孤独和悲伤在这个地界中只会被无限地放大，她只得闭上双眼，默默承受。这里没有泪水可以夺眶而出，她的心情总是在许久以后才能平复下来。

江一叶从回忆中挣扎出来。

前一刻，她还在地狱之源，此刻，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小道的尽头。她明白了，自己终于走近了三年来数次见过的人类的世界，这个因为曾经见过而感到熟悉却又显得陌生的人类世界。

前方是一个应该很热闹的宽阔的广场。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物正好位于广场上，广场的东角和西角分别有一群中老年人在跳舞。男男女女的跳舞者排成的队例很整齐，动作却既不标准也不整齐，应该还有悦耳的舞曲作为伴奏。虽然江一叶听不见，可是她能够想象得到，这里有人声、车声、乐曲声，应该还有其它的各种各样的声音。这种喧嚣应该时时刻刻都在广场上空回荡，在空气中流动。广场上最高的建筑物的最高层是由三口巨钟围成，粗重的秒针已经悄悄转了三圈。

江一叶眼前的一切慢慢变得模糊，在她昏昏沉沉的意识中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