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认亲(2/2)
沈慕挑了挑眉:“我倒记得他那时脾气确是很乖劣,常常做出些意料之外的事,似乎也走失过些日子,大约就是这会儿。”说完又道:“若不是因为他,这个案子其实严县还想再拖一拖,但上头给的压力很大,他人微言轻,只好匆匆结了案,至今仍不能释怀。”
覃御沉默良久,还是摇头:“我确是不喜欢温敏,但若说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可以杀人——杀这样多的人,还会栽赃,我却很难相信。”
沈慕不答。
覃御又道:“何况这上头说他那时病得起不来床,他又从哪里去找那么多致命的毒药?”
沈慕嗯了一声,慢慢说:“记不记得从前你救过他?”
“谁?”
“严烙。”沈慕笑了笑,“那时候咱们两个刚订了亲,我恰好与秦云在吃酒,看见你在街心替人出头,那时候严烙是落在谁手里?”
覃御仔细回想一时,脸色微微变了:“你是说温敏那时便是因为认出他来,所以要斩草除根?”
“原是严烙一时冲动想杀温敏,却反而失手被擒。”沈慕点了点头,又摇一摇头。“但也或许,是严烙因旁的事对温敏怀恨在心,所以此番故意栽赃给他。”
如此陈年往事自然难以决断,覃御百般无解,默默自语道:“如此说来,大公子去找东方先生,大约便是问那时的药了?”
沈慕说了句:“或许是吧。”便将卷宗收了起来。其后每当覃御再提起这桩案子,他都不太应声了。
4、
杨沁呆呆坐了许久,才抬眼看着杨熙,不知所措地问:“大哥从前便认得严烙,那你……是从来都知道么?”
她原以为是母亲叫自己回来的,不想来了却被大哥唤进书房又听见这样一桩事,自然难免震惊。
杨熙没有言语,算是默认。
杨沁摸不准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又是许久才问:“您为什么没有同我说起过?”
她没有生气说他胡说,而是先问这样一句话,可见……可见其实心中大约并非全然不信吧。杨熙心下只好叹息:从前不说,一则因为那只是严烙——姜泯——的一面之词,他不能贸然全部采信,二则他从未想到妹子居然会嫁给温敏。他知道杨沁一直只和温毓交好,对温敏却向来看不惯的,又怎么料得到偏偏在自己被封锁象郡时,妹子居然做了这样一个令所有人意外的决定呢。
但到底自来是最疼她,见她如此失魂落魄,杨熙亦十分自责,只好道:“实则我到如今也没有完全相信严烙。温敏的名字根本不在卷宗上,他单是要证明这一点便极难。”
杨沁觉得有了点力气,便道:“既如此,他便是胡说了吧?阿敏……他是何等身份,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出现在江北,且为区区一户平民所救?”
杨熙看得出她的眼神充满希冀,心下十分不忍,却还是说:“此事我特意问过帝君身边的傅安人,安人说那时温敏确然失踪过,也是在江北找回来的。”
杨沁眼中的光芒霎时熄灭,杨熙再度在心里叹一声气,继续道:“此次状告温敏有无胜算且不提,严烙在天机部已受了许多折磨,许多人熬不过其中一半便丧命了,可他每一样都熬了过来,当中从没有改过口。”
“天机部么……”杨沁口里喃喃,肩膀又往下垮了一点。“可……从前十八年他都没有想过翻案,为什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提?”
说起这个,杨熙略感艰难:“他从前……和我说过,在你有生之年绝不会旧事重提。如今……如今虽无新的线索,可他得了病,东方先生说他或许撑不过半年。”
“他要在临死之前求个心安,”杨沁不知是否听懂了他前半句话,神色忽然急躁起来,“也不能拉无辜的人给他陪葬!”
杨熙沉默一时,终于蹲下来握住妹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沁儿,若严烙所说纯属虚妄,天机部自会还温敏清白,可若他所说属实,那么你想一想,一个人若是不但目睹了所有亲人惨死,还被当作杀人的凶手,他的人生又是被毁得何等残忍?他弟弟那一日恰好过八岁生辰,他亲自下厨做了汤,却没想到那碗汤会成为全家人的催命符。我们也是有弟弟的人,若是阿烈……”
“不要说了!”杨沁抽出自己的手,扭过脸去喘了会儿粗气,方挣出一句话来:“你说他翻不了案,是想让我自己去问温敏?”
5、
温敏这几年过得其实还好,温毓虽被关起来,却没人迁怒到他头上,他仍然可以做他的侯爷当他的族长,甚至差不多也学会了怎样做一个夫君。杨沁头几年没生孩子,他半点儿不抱怨,平日里除非不得不出门办事,他必定准时回家吃饭睡觉,身边谁若有半点怠慢杨沁之处,他能翻几倍的让人出丑,久而久之连杨夫人都对他改了观,觉得女儿似乎不算嫁错了人。
只不过身为中京望门中一个堂堂侯爵,温敏却几乎不往朝事上用心,温家再颓败也是有许多人在朝为官的,他身为族长反而只挂几个闲职,力气都花去了做生意。几年摸索下来,他手里的地产倒也遍布中京,首饰铺子开得风生水起,海运生意更是做得顺手,几乎垄断了中京的海珠市场,年年杨沁都有最好的珍珠送人。
有如此丰厚的家私,便不做官也不算什么缺憾,毕竟如今温敏若要面见帝君,那也只是一句话的事,这份待遇放眼中京有几个人比得上?何况如今小夫妻两个又有了儿子,杨沁自己对于生活原是很抱希望的。
她到家时已是掌灯时分,温敏正抱着孩子在房中踱步,一见了她便笑起来,对儿子道:“阿黎快瞧是谁回来了?娘亲一定听见阿黎哭了是不是?”
伏在他肩头的小儿闻声抬起头来,果然泪眼朦胧地朝杨沁伸出了手,扁着嘴巴唤:“娘……”
杨沁匆匆脱下大氅,走上来将儿子抱在怀里加意安抚一番,孩子才安静下来,抱着她的脖子小声说:“不走!不走!”
“娘亲不走,方才只是去瞧外祖母呢。”杨沁笑着刮一刮儿子的鼻尖,解释道:“阿黎那时乖乖睡着,娘亲便没有同阿黎说一声,是娘的错。阿黎不怕,娘永远不会离开阿黎。”
只要父母在身边,小儿是很容易哄的,阿黎很快便欢喜起来,又活泼泼地溜下地来自己东跑西走去了,温敏这才走上来替杨沁脱了皮袄,又将她的手合在掌心暖了暖,笑道:“你该告诉我一道去,我也有日子不曾好生同母亲说说话了。”
他容色一如往常,杨沁对着他低垂的眼睑瞧了一时,方笑道:“母亲其实是想见阿黎,我说阿黎睡着了,母亲还生了我的气。”
温敏也笑了,忽然又出其不意地往妻子额上亲了一亲,见她慌得要躲,方一笑转头吩咐摆饭。
饭罢,杨沁自去看家中各样账目礼单,又琢磨了后头几日过节祭祖之事,忙完后见温敏一个人回到卧房,便知阿黎已睡了,笑道:“你今儿回来得早。”
“铺子都关了门,红封也发下去了,事都完了,我懒得与他们一道吃酒。”温敏说着走上来看杨沁收起账簿,又俯身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低声道:“咱们洗澡去吧。”
饶是已成亲多年,杨沁还是红了红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今日的水很好,温敏贴在杨沁耳边说想再要一个孩子,杨沁看他一眼,笑道:“他们没同你说么?陛下今儿打发明嘉安人说会送一个孩子过来,我须得先尽着那个。”
温敏的脸色瞬间暗沉,但很快又恢复笑意,抚着杨沁鬓边碎发道:“那是个什么孩子,可说了?”
“说了。”杨沁见他虽有恼意却毫无惊讶之色,便转开视线,笑道:“是阿毓和从前储君的。我就喜欢是个小姑娘,恰好阿黎还缺一个妹妹。”
说完,她明显觉出温敏收在自己腰间的手紧了紧,却只做不察,顾自道:“我也擅自问了那日见过的男孩儿,明嘉说帝君说了,若我问便告诉我不妨,那个孩子是叫阿毓自己养了,只是怕她一个人看不过来,所以把妹妹送来舅舅家。”
说到这里她才顿一顿,看着温敏问:“当着明嘉,我没说将阿毓也接回家里的话,你生不生气?”
温敏对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笑笑说:“你辛苦了。”
杨沁也笑一笑,心下决定若是他不提,那么她也会将大哥的话抛在脑后,对那什么姜姓人家半个字也不会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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