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重蹈覆辙(1/2)
1、
苏忌心里转过几个弯,最终开口时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你从前成过几回亲?”
他向不好奇他人私事,尤其白络瑜从前行径又太不入他眼,所以这话竟从未问过,白络瑜听见了也很意外,忍不住睁开两眼,不可思议地反问一句:“成过几回亲?”
这语气除了意外还有明显的不善,大约此事于他还真是头一遭,可苏忌偏不能信,便忍着也看回过去,一心要等个回应。
白络瑜与他对视片刻,到底还是没压下那丝火气,道:“不若季平远甚。”
苏忌立刻很不高兴——他年少时曾以为婚姻毫无益处,后来却成过两回亲,这毕竟是事实。他不高兴便没心情,道:“如此很该恭喜你。我须得回去了,你定了日子说一声就是。”
白络瑜却不依不饶起来,盯着他问:“季平不问我的新娘?”
苏忌懒得答,恰好外头忽然一阵人声马嘶,像是来了许多官兵,“睡梦”中的覃御随之猛地抖了一抖,身上的斗篷脱落一半,露出皱成一团的小脸儿来,他便忙着胡乱拉起斗篷,一边柔声安慰,谁知全无效用,覃御扭手扭脚的只是推他,喉咙里更是滚出呜咽声,他总不能控制她的梦境,正觉手足无措,偏外头又有人唤他,听声气似是杨熙,他心下便有些不耐,回头才要打发人走,谁知怀里一空,女儿竟被人抢了去。抢便抢了,他原是要再抢回来,奈何手伸到半路却不敢动了:
覃御两眼半睁,正定定地瞧着白络瑜。
白络瑜倒比苏忌镇定些,只轻轻拂了拂覃御额边碎发,口里轻声说句:“阿御,睡吧。”覃御闻声竟真的再次闭上眼睛,脑袋倚在他肩头安安静静熟睡了过去。
幸而外头的动静迅速平息下来,杨熙也没再开口,待到覃御睡结实了,白络瑜方朝外说:“子抗既在,今夜之事便交予你了。”
苏忌从方才便有些意外:才刚杨熙离开的方向正背向大成坊,怎么反而这样快就来了?其实杨熙确然是从大成坊这边走的,只是他与苏忌他们道别后心下颇有些阑珊,便辞了戍卫队独自返家,回头路上恰好听到这边动静,所以来得较快。算来他还不是来得最快的,蒋存周许是从哪里听说白络瑜今夜在坊里,倒比他还先一步冲进了茶楼,方才那阵动静就是戍卫队闹的。
杨熙却是没想到白络瑜也在车里,一时愣了愣,才忙道:“我如今身无半职,不敢越权办事,中京戍卫蒋大人已来了,不若托了他如何?”
他虽有推托之意,说的却也是实话,难得白络瑜略一思索倒也允准了,跟着看苏忌一眼,苏忌便出声吩咐回府。路上他并未要回覃御,只在下车时将她接了过来,白络瑜微有些不舍之意,却也未作过多犹豫。彼时董伯娘尚未入睡,苏忌将覃御交予她后,出来看见门外雪中犹有一人独立,便道:“你同我来。”
时辰已过三更,雪片落得一阵紧似一阵,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安室里却扑面而来一股暖气与茶香,暖得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无不舒畅惬意。这里大约是苏忌常来的所在,其布置规格自然不凡,白络瑜自进门后却只瞧眼前方寸之地,在茶案一侧落座后更是动也不动,半点余光也不多漏。
覃御曾经在这里住过四年,前两年还有瑞临陪着,后两年她身边便只有如今的苏夫人了。这屋子不算大,关一个小孩子却绰绰有余,他今时今日心心念念不能放手的那个人,从前不过是到不了他视线里的一粒灰尘罢了。
苏忌先给他斟了茶,一边说:“你这几年竟长了些年纪。”
先前宫变时,苏忌记得很清楚,隔了十年不曾见过面的人居然仍是一副弱冠面孔,那一幕实在叫人震撼,而今却不知怎么,对面这张脸看着虽仍是与沈慕一个时代,却也明显不再那么“驻颜”了,原本光洁透亮的皮肤终于有了粗糙之感,原本飞扬锐利的眼神敛去了一半光芒,像是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个“人”,终于要接受岁月的打磨了似的。
白络瑜将那盏茶在手里握了,慢慢说:“阿御十七岁时,我说过会与她一道变老。”顿了顿,又道:“我与她说过许多话皆不作数,这件事不敢忘。”
他从前还说过要陪她去大成坊,甚至霸道地不准她自己去,后来却到底是从没成行。他有时是忘了,有时想起来却偏时机不对,挨延下去终究失了信,而她始终也没有当他的面抱怨过。
苏忌点点头,道:“似你这样的人若对谁认真起来,一万个人会有一万个待你死心塌地。”
白络瑜正将茶水灌入口中,闻言只觉整条舌头都涩起来,好容易把水咽了,方道:“季平取笑我。”
苏忌不与他分辩,抬眼只问:“你说要成亲,不敢请教新人是哪一位?”
他话音刚落,白络瑜便垂手将茶盏搁在桌上,起身道:“到了日子,季平自然知道。”
2、
许多人不敢在白络瑜面前出风头,蒋存周却是从无机会凑到白络瑜面前搭话,今夜时机难得,他自然是打起百倍精神来办差的,不过他倒也多几分心思,办差没忘了拉上杨熙,杨熙本不欲多事,后来想想好歹白络瑜于他而言是“半师”,全撂开手不管也不合适,便跟着听了听审。谁知那犯事的小姑娘似乎早有准备,不等逼问便给出口供,而戍卫队的人据此去捉来的“同伙”,居然是林翊一家子。
萧格格自然是上京来看覃御出阁的,这样大冷的天亏她还费心劳力把一双儿女也带上了,一路上不是小孩子们发热咳嗽便是舟车不利,她本已烦心不已,偏生一路她所有发给覃御和尹慈的信竟毫无回音,临到中京也没见人接,堪堪赶在今夜城门落锁前进了城,打发去苏府报信的人回来却迟迟疑疑地说没进去门,她气得便自行找到倚天阁住下了。幸而因临近年根,诸人皆回家过年,倚天阁生意清淡,他们也倒住进了上房,店里茶饭伺候得好,请的儿科大夫也不错,好容易将两个小人儿哄睡,两个大人也累得很快睡熟,再没料到半夜三更又被拖出被窝,大风雪天里一家子被推搡得晕头转向瑟瑟发抖,更兼幼儿受惊啼哭不止,着实吃了一番大苦头。
林翊这几年在官场上颇有历练,当他表明自己是在职官身却没换来半分客气时,便知事情不妙,唯有将吓呆了的女儿紧紧抱在怀里,一边迅速思索能找谁帮忙。可惜他从前在中京时多于文人中打滚,不爱结交权贵,这几年又在地方,一时间真想不出什么人来,这样的天竟急出一身汗,幸而下车时被风一吹清醒了许多,顺便大大松了口气——
他看见了杨熙。
“杨大人!”
杨熙原是在和蒋存周一起等“要犯”,看见林翊便很吃惊,再看见披头散发的萧格格就更吃惊了。萧格格一见他便抱着孩子瘫在地上大哭,他倒也不曾不耐烦,先将自己的斗篷拿给林翊叫他裹上孩子,又清空侧室,叫两个萧家仆妇扶萧格格进去烤火歇息,因一眼瞥见那小男孩儿脸色不好,问过知道他正在发热又受了惊,便叫人拿自己的牌子去请相熟的大夫,这才问起林翊是怎么与茶楼里的刺客扯上的关系。
难得蒋存周在一旁看着杨熙“自作主张”竟始终不作声,这会儿也和和气气同林翊解释了事情首尾,林翊懵了半日才稍稍明白些,张口只觉嗓子里发堵,不得不强自忍了忍才道:“大人说的可是那位林嘉姑娘?她……她是同我们一道上的京,一路的花销——连同今日在倚天楼住店的钱也是内子与她出的,她……两位大人的意思是说,她今夜没有住店,而是……去大成坊刺杀……白相了么?”
他说到后来嗓子发干,显然是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说出的话,杨熙便点点头,道:“不知府上是何时与这位‘林姑娘’相识?”其实袁依自幼被养在袁家,林昊并未将她认回去过,说她姓林是有些别扭,但只此刻也不是细说这些的时候。
“不是相识!”林翊性子虽温吞,却也知道利害,立刻斩钉截铁地摇头道:“原是我与内子上京之前这位姑娘才找上门去,说是我家远亲,因家中突遭横变,只剩得她一个人落单,她要进京寻旧,想搭我们的车船才一道来了。”
杨熙看他一眼,不得不问:“远亲?”
林翊忙道:“我家祖籍世世代代在瀛郡,大人尽可以去村里查验,这位‘林姑娘’在我看来除了同姓——实则如今我瞧她也未必真姓林——与我家必定毫无干系!我原不信她,只是她拿出了大嫂从前一位贵人的书信,加上……”说到这里他略有些犹豫,话也变得含糊了点:“加上内子心软,这才……”
他前头说得急,后来这点迟疑是因为萧格格当年同样是一夜之间蒙受倾家之祸,天地间只余她一个小小孤女,所以才会对这位“同样命运”的“林姑娘”贸然动了同情之心,但毕竟萧格格身世敏感,所以林翊不敢当着外人多提她。
蒋存周倒没疑心到萧格格身上去,他听到这里便向杨熙微一示意,起身不知往哪里去了。等他离开,杨熙才问:“此番入京所为何事?”
提起这个,林翊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满脸起了疑惑不解之色:“不瞒大人,我与内子是为毓成公主婚事上的京,公主与德阳郡主此前皆有书信相邀,却不知怎的近来一向未再得过她们的音信。且此前公主说过会叫人往京畿去接,我们特意在那边留了一日,却也不曾见到过什么人……”
听他提起覃御的婚事,杨熙心下只叹自己何苦多此一问,只得勉强笑道:“公主与郡主的为人林夫人很清楚,想必你也知晓,我想此中许是有什么误会……”
没等他说完,林翊便大点其头,连声道:“自然如此!我也是这样想!”说完又有些颓丧:“格格为此很伤心,也……也有些生了气,再遇上这事……”他说着将视线挪向侧室的棉布帘子,神色分明担忧极了,“小星星小月亮一路上没断了病痛,她原就十分烦恼,我真怕她也撑不住……”
其实不只是萧格格,杨熙瞧得出林翊的气色也不甚好,便道:“明日我去……我去苏府问一问,大约便能弄明白了,如今却倒不必多虑。”
他自己也觉出语气里有不该有的迟疑,所幸此时恰好蒋存周和请的大夫都来了,他便叫林翊进去看孩子,这里蒋存周才走近前来,压低声音道:“大人,此事有些蹊跷。那女子说她知道萧沫的下落。”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