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局中局（1/2）

1、

欧春猛地扑到床上，握着卫央冰冷的手急切摇晃：“郡主，此事万万不可被陛下知道，您快拿个主意啊！”然而卫央依旧表情呆滞，对她的话毫无反应，她焦灼之下只得弃了卫央，迅速朝黑暗中的角落跪了下去，求道：“先生救命，到了帝君手里，我们主仆哪还会有活路在！”

一边哀求，她一边不死心地回手去扯卫央的衣裳：“郡主，郡主快求一求先生！先生一直为您打算，您求一求他，他一定有办法可以救咱们！郡主快张口啊！”

卫央猝不及防，被她晃得险些从床上扑下来，心下忽地一阵烦闷，抬手便是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哭什么哭？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怕死了？怕死我会想弄死苏钦吗？！”

欧春左半张脸红肿了起来，吐字都不清晰，却还是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劝：“郡主轻声！咱们此刻可不是在无衣殿！”

外头的侍卫早已被呼律孛尔赤全换成了大齐人，卫央自己带来的侍卫是不值夜勤的，故而里头的动静一旦被人听去，别说下人，就连卫央自己只怕都难以保全。

卫央恨得脑门青筋直跳，忍不住抬手重重捶了下床沿，但声音确实低了下去：“你一定已经想好了办法，为什么非要逼我求你！”

欧春打了个嗝，跟着果然听到了那个如同天籁的声音：“帝君让你来，是看中你有小聪明而无大谋略，可以为她所用，但你若连毒害苏钦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她对你的信任将不复存在，你的活路也就到头了。”

欧春重新啜泣起来，卫央却强忍住开口的冲动，只管咬着牙听。

“不过……你若能向她证明，你对苏钦的恩怨只是为情所困而走的一步昏棋，那或许还能有所缓和。毕竟，要再找一个合适的人过来代替你并不容易。苏钦的密信还需两日才能发出，你要做的，就是假装不知自己已被识破，在他之前把请罪书送到帝君案头。如此一来，你暂时活下去的可能还有八成。”

卫央还没有完全失去心智，她想来想去，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目前似乎只有这一个办法了。然而她终究不甘，便盯着阴影问道：“你不是说也恨他们吗？为什么你不杀了苏钦？”

“杀了他容易，但你们帝国有许多聪明人，和他们争，只凭一时一刻的武力斗狠毫无意义。——何况苏钦是阿慈的夫君。”

“阿慈？”卫央忽地被末一句话挑起神经，不可思议地问：“你喜欢德阳？”

“不。”那声音答得很干脆，“我喜欢覃御。阿慈是我最好的朋友。”

面对如此的坦率，卫央几乎忘了自己的困境，竟瞪着眼睛顺口问了下去：“你……你说谁？你说的是……白相家……她不是……”话到嘴边，她才想起不论是说“她不就是个孪宠么”还是“她不是个私生女么”都不合适，最终硬生生变成了：“她不是已经订了亲么？”

对方没有回答，反问道：“你选来的那个人，齐航，我查过他的底细，他怎么会为你所用？”

卫央闻言头皮一紧，好奇之心俱无，心跳再度剧烈起来。然而暗中那个人却似乎气定神闲，一门心思等她回应，她撑了片刻，终于不得不冷冷道：“既是你问，告诉你也无妨。齐航并不是为我所用，他要保护的人是温毓。”

“温毓？”听得出这语气里真正的惊讶。

“可不是？”卫央嗤笑了一声，“真是笑话，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泥腿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个情种！我说温毓有把柄在我手里，他就什么都乖乖听我的了。”

“什么把柄？”那个人思路始终很清晰，并没有对卫央的情绪有半点关注。

卫央哽了一下，才说：“这你不需要知道。”

那个声音却一语道破了她的心思：“你要同我做交易？”

卫央没作声。

那人再次沉默片刻，重新开口时完全换了话题：“即使这一次能够过关，日后帝君势必也会开始培养可以取代你的人。”

卫央悚然一惊，很快意识到他提醒得十分正确，掌心不由出了些汗。“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的回应清淡而冷酷：“仗打完了，对我来说，你已经没用了。”

卫央猛地坐直身体，双手捉紧了锦被：“你想过河拆桥？!”

回应她的声音却还是很淡：“你帮我摸清大齐的底细，我帮你在这里站稳脚跟，我没有对不起你。”

卫央被堵得无话可回，不得不迅速思量一番，很快说：“昭明公主沈无胥临死前，她的侍女告诉我，温毓和温敏是帝君的亲外孙。”她不能失去这个“同盟”，而如今她唯一可以吸引他不抛弃她的筹码，大约就是挑起他的好奇心。

然而她话音刚落，对面的声音便传来了：“我知道。”

“你知道？”卫央先是惊愕，继而便出离了愤怒：“你不要……”

“没有骗你。”那人很干脆地截断了她的质疑，“我还知道，你们卫家之所以被毁，便是因为你祖母没有保守这个秘密。”

卫央脑中一空，几乎吐出血来。她原本该是完全不逊色于秦伽罗苏仪等人的侯门贵女，却因为温毓那尴尬的身份而活活在深宫中做了十几年的奴婢，这叫人如何能不恨！数月来每每想到这一点她便寝食难安，唯有去纵马跑上几十里路才能平息心头怒火，可眼前这个人却对她的遭遇如此轻描淡写，他凭什么！

“留恋过去没有出路，我劝你还是想开些好。”像是察觉到她的愤恨，黑暗中的人影倒破天荒劝了一句，“何况，世上比你更凄惨的大有人在。”

不知是否是这一句话提醒了卫央，她很快从方才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捏着拳头说：“沈无胥的死，我总觉着和温毓脱不了干系。”

“自然脱不了干系。”那人不但没有惊诧，反而提供了更多的细节，“是温毓指使铁骑的人杀了昭明。——这便是你所说的‘秘密’？”

眼看他的兴趣即将消失，卫央心头大急，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想知道其他的么？杨熙的夫人也是她杀的！”

2、

说实话，尹慈从一开始就没有过分为苏钦担心。

倒不是说她不关心，而是她知道自己如今不适合想这件事。御医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很可能是双胞胎，她不能拿他们的命去冒险。万幸的是，没过多久她便确认了自己果真不必替苏钦担心。

那天她破天荒在苏夫人房里见到苏忌，苏忌开门见山地说：“苏钦十五岁时种过痘，他这辈子都不会感染黑蹄疫。”她愣了一愣便明白过来，立刻屈膝道了声谢，跟着又问：“那父亲可知，他如今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