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坦白(2/2)
“出汗了么?”沈慕抬手往覃御额上轻轻贴了贴,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今日有风,着了凉怎么好?”
“那你方才为什么不来帮我?”覃御撤了半步,将两手背在身后,嘴角抿起来。
沈慕却还是笑:“阿慈说你常发愁不能理直气壮地与人打架,我自然不敢扰你的兴致。”
覃御的确很喜欢有练手的机会,但她这一回却不知怎的不是很高兴,便板着脸转过身去要走。沈慕不知她在想什么,但脸色还是会看的,立刻一步上前攥了她的手,小声陪着笑:“你不是说,谁要打我的主意便要教训谁么?如此杨个名,也好叫人有个惧怕不是?”
这算什么话!覃御手肘向后一屈往他腰里结结实实地捅了一记,头也不回地还是要走,沈慕愈发慌了,竟不管不顾地把人往怀里一带,老老实实地说:“我……嗯……我吃了几杯酒,头晕得很,怕给你添麻烦……”
覃御方才的确注意到他与平时不同,也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这会儿听他语气又软又尴尬,不知怎的忽然间便消散了怒气,反而有些想笑。虽是她忍得好,沈慕还是觉了出来,心下才松一口气,放了手看着她问:“温敏又怎么惹了你?”说完往四下里看一看,好奇地指着地上一人问:“这是谁?”
中京人深谙“阎王打架小鬼遭殃”的道理,碰上这种事总是避得越远越好,故此周遭比较空荡,除了“闹事”双方就只有那一个披头散发、双手腕上绑着半截绳子还浑身血迹的陌生人,显得突兀。
不等覃御回答,一个终于割断身上银丝的青衣大汉跳起来抢先道:“殿下,那是我家侯爷刚刚抓到的朝廷钦犯!”
“钦犯?”沈慕略作沉吟,抬手抚着额说:“既如此,也算是该我管的,阿敏人在兵部,便不劳烦他了。”
他话音刚落,便有两个身着司南局快捕玄衣的人从天而降,利索地对沈慕行过礼后,即上前去架起地上那人,脚步如风,不一会儿功夫竟走得人影不见了。
因沈慕站在中间,温家那护院想拦又不敢拦,只能急着说:“这人要送也是送去九门,怎好劳烦殿下?”
“嗯?怎么你不知道么?”沈慕站不很稳,便将手臂虚搭在覃御肩上,半闭了眼睛笑:“你既说是‘钦犯’,便是我与各地各级衙门、巡检司、刑部都管得的,端看我要不要管罢了,我若要管,九门还需排在我后头。是你跟了阿敏这样久,连这点事也弄不明白,还是你对我做事看不上眼?”
那护院眼看他还醉醺醺的只怕讲不得道理,又深知此人比自家侯爷更不好惹,只得先跪了下去说不敢。沈慕倒也不以为意,又笑道:“捉了朝廷钦犯自然有赏,回头你去司南局,一文也不会少了你的。”
他说罢便转身去问覃御要车,那大汉急得额上直冒汗,却又不敢贸然起身,只得眼睁睁看他去了,才急匆匆奔向那辆漆黑的马车。
4、
覃御原打算在外头驾车,沈慕却将她捞进车厢,理直气壮地说:“阿慈说就没有不听你话的马,又出不了事,何须晒那个日头?”
覃御暗暗埋怨尹慈同他说太多话,谁知沈慕又凑过来问:“那人你认识?怎么要救他?”
他说话便说话,一边说还要一边在覃御手心里划来划去,痒得她浑身不自在,要挣却也挣不开,便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看:“那是大公子身边的人,你别装鬼,你也见过的。”
沈慕并不否认,笑一笑忽然用力往她腮上亲了一口,哼道:“你哄我呢!他如今是在大哥麾下不错,可他原来还做过翻云山的匪首。做匪首之前,可不就是个逃犯?”
覃御冷不丁被他亲了,吓得忙极力往外撤身子,却又听他这话有趣,再看他脸蛋红扑扑的也很有趣,忍不住上手捏了捏,笑问:“你到底是吃了多少酒,醉成这样!”
“才吃了三杯。”沈慕将食指与拇指圈起来比划了一下,理直气壮地反驳道:“这样小的杯子,哪里算多了?”
才吃三杯便醉成这样,倒好意思说!覃御哭笑不得,道:“不能喝还要喝,也不知你是见了什么了不起的人!”
沈慕只是笑,闭上眼睛靠在她肩上轻缓地吐了一口气。覃御怕他睡着,只好引着他说话:“他如今叫姜泯不是?来中京做什么?温敏又怎么会认得他?”
沈慕也不睁眼,摇摇头说:“等他们问出来便是了,别担心。”
覃御想想也不着急,就没再问,伸手从壁上摘下个水囊,打湿了帕子给他擦着眼睛额头。沈慕一边闭着眼睛由她“服侍”一边问:“你出来做什么呢?先生呢?”
“我就走走。”覃御笑了笑,“听说原来开香料铺子的六匀如今做了制香学堂,去瞧了瞧。先生或许在家呢吧,我看见东方阿姨去找他了。”
沈慕唔一声,抬手推开她的帕子,又把人抱得紧了点,看着她问:“姜泯不是得罪过你么?怎么你还帮他?”
覃御摇头:“我不是帮他,我是看大公子的面子。”
这本是平常话,不料沈慕却皱了眉,一脸不悦地说:“往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什么话?”覃御不解。
“别说大哥的好话了。我吃醋。”沈慕捏了捏她的鼻尖,又赌气似的往她手背上亲一亲,神态活像个孩子一般。
这……喝的是哪门子醋!覃御认定他是在胡缠,再也懒得再理会,谁知她刚把脑袋别开,便觉出臂上一沉,一回头才发现……
那人居然睡着了。
5、
白络瑜坐在书案前,对面站着的却不是东方曼,而是突荣。
“你想好了?”
突荣很慢但很稳地点了点头:“是。”
白络瑜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情绪:“三百人不算多,但对你来说,也不算少了。”西漠地狭人稀,青壮年尤其宝贵,突荣要选出的自然更是优中之优,这些人若折在北元的战场上,无疑是很大的损失,何况这场迫在眉睫的战争原本可不关他们的事。
突荣这次没再出声,只是垂眼看着地面。
白络瑜本无意劝他,见此也就不再提了,转而道:“西漠所有人加起来或许还不如一个中京那么多,但半个中京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个。那么多人都以为苏钦是回西漠守边,你倒看得出他是去打仗,听壁角听来的?”
突荣没有承认但也没否认:“从昭明省亲开始,我便一直疑惑。”
昭明公主沈无胥回京省亲根本就是个笑话——她的父亲死活不知,母亲被关在冷宫,她又没有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姐妹,和沈慕的关系只好说好过路人,她有什么亲好省?无非是大齐换了大帐主之后国力一落千丈,不堪忍受北元的屡屡进犯,她不得不奉夫君和元老之命来向女帝求助罢了。
能想到这一点算他犀利,能顺着疑惑打听到出兵北元算他有能耐,但突荣也不是没有费解之处:“我不明白,大齐如今国力涣散,为什么你们不趁北元进犯之机收并了它,倒要帮它去抗敌?西漠的珠宝只有西漠人才能拿到,大齐的牛羊难道你们不会养么?”
白络瑜没有计较突荣的好奇心,却也没有给出答案,只说:“再过十年,你若还想问,再来问我不迟。”言罢又把话题绕了回去:“苏钦与你是有私交,但他的上司是帝君,你自个儿须有分寸。”
帝国军队里的西漠人要面临的危险不止是北元骑兵,更危险的因素或许是他们的“盟友”帝国人。三百人对十万大军,从哪个角度来看也没有胜算,何况突荣的意思是为了能学到更多,要把这些人分散在不同的番队里,无疑更是增加了个体的危险程度,就算苏钦肯看在突荣面子上不为难他们,但终究架不住君心难测,若女帝一时兴起要对自家军队里寥寥的几百外人动手,哪怕只是推他们出去做个人肉盾牌就够了,谁也不能说她错。
突荣这一次沉默了很长时间,方低声说:“你放心,我如今连对杨熙的恨意也少得多了。”
这回答很微妙。白络瑜似笑非笑,右手食指往桌面上画了个小小的圆:“中京人人说起西漠皆不屑一顾,哂之为弹丸之地,可这个区区弹丸之地,却有比他们大许多倍的视野。你若果真对自己有信心,倒要务必活得久些才好。”
他素来“目中无人”,这可以勉强得是夸奖,但这句话一说完,不等突荣心里放轻松,他便又慢悠悠地问了句:“卫央的主意,是你帮她出的?”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