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旧事，旧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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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翊这人挺有趣，连苏铭都会觉着这傻小子运道好，一连结识两位相爷，偏生林翊自个儿还真没有过半点借着这由头捞好处的想法，对苏忌他只有满心的崇拜，对白络瑜又只有满心的敬畏，简直憨直得不能再憨直，所以若说他会有什么风流债桃花运，熟悉他的人多半都会将信将疑。

可如今不信不成，那身姿袅娜面目严正的女子已冒雨在白家门口站了好几日了。

萧格格想起门口那人就犯堵，一犯堵就在屋里抱着齐平的手臂发泄：“林翊手无缚鸡之力，她不如说是我救了她还更可信些，这样赖皮是看我脾气好欺负么！”

那女子的身份萧格格刚开始不知，后来听她自己说起，才意识到原来是在象郡乐舞坊见过一面的舞娘。这事儿说来就真的叫人无语了，林翊在沧浪见到此人时已然一头雾水，不成想回到瀛郡居然再次和她碰面，他简直受到了惊吓，林姜氏到如今回忆起小叔当时的反应还会忍俊不禁。

彼时因那叫作溶溶的女子坚持要见林翊一面，林翊在屏风后大踏步走了几十个来回，方梗着脖子抬着头迅速走出来在厅里晃了一圈，跟着就再次回到屏风后，直着嗓子申明他没救过人，倒是那姑娘砸得他的腿疼了好几天，不过这点过错他也就不追究了，也请对方莫要苦苦相逼，否则他就要以骚扰之名把她告上公堂。

告上公堂……还是以骚扰之名……真亏他想得出！林姜氏当场没绷住，直接被茶水呛岔了气，名为溶溶的姑娘看着虽还是淡定，那眼神显然也很古怪。也是林姜氏大意了，见她一言不发地告辞而去，还当她终于想通，谁知人家只是潜伏起来，等着在她出门迎亲时悄悄尾随了来呢！

林翊偌大年纪，没人想把他的婚期留到过年——莫说过年，清明都不想过，依林姜氏的意思，三月里最好就能把事儿给办了。她头一回深恨此间无法带上户籍文书直接去衙门登记那么简便快当，却也十分慎重地看待了萧格格的感受，先不怕麻烦地叫林翊将她送回平南待嫁，自己则在瀛郡风风火火地准备成亲的一应事宜，甚至连这持续的阴雨天气都没让她生出推迟婚期的念头，到了接亲的日子，她依旧早早就上了路。奈何瀛郡那边的风雨还不算大，平南却不成，她到了这儿也意识到别着老天爷的脾气不是个好的选择，和董伯娘商议过后，这才不情不愿地决定把迎亲的日子往后延一延。如此一来，董伯娘只好留她在白家住着，她倒很识趣，除了在自己所住的屋子和董伯娘卧房以及花园之外，别处一概不曾踏足，因此伯娘还对她颇看得上眼，关于萧格格出嫁的事宜也肯和她有商有量。

齐平和伯娘平日住在一处，都在中庭的厢房里，两个人再加上嘉嘉，老少三个住得清净又温馨，近来又添一个活蹦乱跳的萧格格，虽说为她操持婚事累了些，但看在覃御面上，且萧格格人也过得去，伯娘与齐平倒也是真心实意的帮这个忙。至于那溶溶，齐平和董伯娘的观点一致：莫名其妙，无须理会，让林家人自己解决就好。

“林大嫂也太大意了，这女子偷偷跟在后面，她竟半点不曾察觉，怎么别人都还说她精明呢？”萧格格埋怨着埋怨着把林姜氏也埋怨上了，孰料林姜氏恰好带着孙嬷嬷过来，在门外听见这话，不觉好气又好笑，抬脚进来说：“林大嫂只是个农户出身的妇道人家，可不是司南局的乌骓，格格可别太看得起我！”

萧格格背后说人给捉个正着，脸上不由一红，忙上前扶林姜氏坐下，又亲自给她倒了茶，方坐在一旁拿手托了腮，泄气地道：“再借我个胆子也不敢真的怪您啊！姐姐知道我的意思，我是烦着外头那个人！”

这事儿最膈应的确是她，也确是林姜氏没处理好，林姜氏便也没计较方才的事，先喝一口茶，顺便从茶杯上缘撩起眼皮扫了扫坐在一旁给嘉嘉做衣裳的齐平，见对方只是面含微笑而不发话，心下便叹口气：覃御是个不折不扣的千金小姐还罢了，听说她这位朋友不过也是乡野出身，怎么其言谈进退却这般大方开阔，比她这来历奇特的人并不差什么？可见自己往日里还是见识太浅，只瞧着比周围人高出一截，就真以为自己果真凤毛麟角起来了。

放下茶杯，她方笑道：“不是我不打发她走，更不是要留着她故意给你添堵，实在是我该说的说了该骂的骂了，她硬是一概听不进去，人又是个自由身，想去哪里我又管不着，所以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个妥当的法子。这次来，我也是想和你们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格格，你看这事合不合适请官府出面？”

萧格格愣了。在她眼里这就是一出女人的闹剧，林翊当初说要把溶溶告上衙门估计也是气头上的话，要真去请官差，人家听了缘故恐怕要先笑上一场，管不管的还另说。再则就算官府真管了，她其实也不太忍心让那么一个弱女子去过堂受那个罪。想着她就直摇头，连说此法不妥，林姜氏看她执意不肯，也只好叹口气，又取笑道：“得，我再回去想想，总不能叫她往后在咱家门口站成一块儿‘望夫石’！”

萧格格被“望夫石”三个字噎了一噎，一时却也没想起应对的话，直到林姜氏走了，她才反应过来，跳起来叫道：“平儿，你听听这是什么话！谁是她的‘夫’了！”

齐平默默起身往门口看了看，见林姜氏已然走远，方又回身坐下，重新拿起针线来笑道：“格格，你这位嫂嫂可不算是个敞亮人。”

萧格格又愣了：“平儿，怎么你说起林大嫂了？”

齐平笑一笑，抬眼看着她说：“格格，你是阿御的朋友，我也不瞒你。令嫂是个很能干的聪明人，这我是很佩服。只是她方才的话你想想，林家在平南可识得什么官面上的人物么？”

萧格格立刻摇头：“林家的根在瀛郡，他们祖辈又都是穷苦人家，平南……好像没什么亲友，更没能说得上话的故交。我有一回听见林大嫂说要把酒楼开到平南来，还在发愁缺人呢。”

齐平垂下眼继续忙活着自己的，一边轻声说：“可不更是了么？既无人脉，你想想谁敢贸然在一个生地方打官司？令嫂如今家大业大，更该晓得其中利害。何况这只是小事，怎么夫人就提到见官去了？我看令嫂方才的话其实是说给我听，好叫我开口和伯娘提，一则我们若能管管这事她也好轻松些，二则看看伯娘能请动什么样的人物——只怕这个缘故还重些。”说到这里顿一顿，又道：“按理说，你和林家往后做了亲，请阿御他们帮衬帮衬也不是不能，只是这话大可说在明面上，不犯这样拐弯抹角。听说她从前与阿御有过一点交情，我还纳闷以阿御那个大方性子，怎么连从林家借一个嬷嬷都要再三思量，这会儿才明白了。阿御比我聪明许多，她又有能力，更见不得被人算计，林夫人这副脾性和她真不对路。再者你也听出来了，夫人后头那句话不大对味，倒不是说她多么难缠，只是这样的性子往后相处起来怕是你得多费点儿心。说来我和你提这个醒算是不地道，林夫人早前委实也帮过我的大忙，不过这事啊，总是一码归一码，阿御必定帮过林夫人，她既把人情转给了我，我倒也不必很对夫人感激涕零。何况我若不对你提，也辜负阿御的交托，你且听着就是。”

她一边说，萧格格脸上的笑容一边渐渐消失不见，末了两个拳头已攥得紧紧的，站在那里喘了一会儿粗气，忽然一屁股坐在齐平旁边，将几上冷茶一口吃了，冷不丁的丢下一句：“平儿，这事你和伯娘都别管了！”便起身捞起门口的斗笠往头上一扣，连伞也不打，木屐不穿，便踏着湿漉漉的石板一径出了中庭。

大约两刻钟后，这姑娘再度冒雨回来，齐平打眼见她全身连头发也湿得透透的，忙掏了帕子让她擦脸，又要去准备热水给她洗澡，萧格格却拦下她，嘿嘿笑道：“平儿，那个人走了。”

“走了？”齐平很惊讶，“真走了？怎么走的？”

“我揍了她一顿。”萧格格冷哼一声，把下巴抬得高了一点，朗朗道：“她那些废话我也懒怠听，不是要和我抢男人么？那便按我的规矩来：打得赢我，我拱手相让，打不赢我，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这回就算过去，我同她说了，下回再见到，我还是一顿拳头，只要她挨得住，尽管来我门前站着。”

齐平先是惊愕，跟着便哭笑不得，忍不住问：“你不怕林公子说你是个悍妇？”

“他敢！”萧格格将眼睛瞪起来，气哼哼地道：“他敢说半个不字，我连他一块儿揍！”

齐平笑得直捂肚子，边笑边说：“好好好，说得好！做得也好！好了，你拿衣裳去净房等着，我去烧水给你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