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不公平（1/2）

1、

“先生。”剩下的几步路覃御走得很快，没等靠近便伸出手与白络瑜相握，同时轻轻唤了他一声。

她的手是凉的，用的力气很大，甚至有点微微的发抖，白络瑜能感觉到。低头往她脸上看一看，她面上嬉笑的表情却半丝没有破绽，凭谁都难以看出异样。

“阿慈，”白络瑜抬起眼睑，看着对面那少女笑道：“我先带她回去，晚间或是明日再来瞧你可好？”

尹慈这半年多在家里过得显然很不错，肌肤更细白了些，身量略比去年丰腴了一点，神态举止愈发沉静，和在白家时那个小丫头几乎不是同一个人了。实则她生在世家，又贵为郡主，原就该打小被人捧在掌心里呵护，该享受许多人的侍奉与艳羡，白络瑜却将人要去为覃御沏茶铺床，这的确是过分霸道了。

但听了白络瑜的话，尹慈略一思量却道：“先生只管回去，我收拾收拾，晚间去与阿御睡。”

“阿慈……”白络瑜并没有不讲理到那种地步，且他并不想让尹慈在出嫁前再担忧覃御。

“先生请回吧。”尹慈低头微微躬身，举手向他行了一礼，复又直起身来看着覃御笑道：“阿御，后日我便出嫁了，这辈子或许咱们再也不能睡在一张床上，今日你陪我可好？”

覃御凝目看了她一时，鼻中到底酸酸，还未开口，尹夫人忽然屈膝朝她福了一福，肃容道：“阿慈与姑娘自小一起长大，还望姑娘全了阿慈这个念想。”

见此，白络瑜便没有多说，只带了覃御转身。

却不等抬步，覃御一手拉住他，一边扭头看向一旁的沈慕问：“你要去哪儿？”

沈慕见她好似是急着想知道答案，也不顾及周围的人，便答道：“我送你与先生回家。”

“只是……只是送去么？”覃御再度握紧了白络瑜的手掌。

沈慕笑了，声音很轻：“你放心，我哪里也不会去。”

覃御很明显松了一口气，这才转过头，顺着白络瑜迈开了步子。

一行人没走多远，忽有一个中年管事模样的人弯腰顺着路边匆匆走来，待靠近后，他先在石板路旁的砖地上对白络瑜跪了一跪，随即迅速起身，声音极轻地对尹宗悫回了一句：“回老爷，长公主驾到。”

他的声音的确很轻，只是那几个人耳力都实在太好，覃御听见“长公主”三个字知是怀安，还记着这往后或许就是白络瑜会娶的人，便下意识要松手，奈何不管她怎么挠怎么捏，白络瑜都半丝不理，她有点儿生气，翻起眼皮瞪他，却见他正抿着嘴角，满脸写上“我不高兴”四个字，倒不好再拧着他了。

白络瑜这些日子的确有点儿忍够了的意思——覃御已明显将沈慕看得比他更重，他纵早有心理准备，这个弯儿总归不那么好转过去就是了。如今听见怀安的名字又想起前年在温泉庄子里那会儿，覃御乖乖站在屋角看他，由他给她整理衣衫又安安分分给他抱，看他不高兴还要哄他，那么贴心贴意满心是他的小人儿居然因为怀安便要与他撇清了，他当然不高兴。他是打生下来就不知道委屈自己的人，当然也不会只叫自己不高兴。

沈慕倒是没怎么注意他们两个，在那报信的人出声之时他便看见前头一群人簇拥而来，看了一会儿总觉着怀安走得太快了一点，心下想想，也没有急着上前去迎，直到确定白络瑜这是不打算避开了，才走上几步去对怀安拱了拱手，叫声姑姑。

怀安把眼睛对着他，眼角的余光却看定他身后那一角白袍，略说两句辛苦便笑：“阿慈这些日子往我那里去惯了，我想着怎么也要来瞧瞧她才是，倒是叨扰了府上。”

她这话是对尹家人说的，尹宗悫与夫人等这才上来与她见礼，她忙叫身边内相安人们扶住，自己则执了尹慈的手看看她，又转头看看覃御，笑道：“原来是你来了，打从……”她原是想说打从马会就没见过覃御，不防话未出口便觉出一道冰冷视线从自家脸上滑过，心下顿时一滞，虽尚未闹明白为什么会挨这一眼，口中却已下意识地转了话头：“你过来我瞧瞧，这么些日子不见，我还怪想你的。”

覃御知道这是叫的自己，当着许多人的面，她也只好要走过去，谁知白络瑜不放手，她都不顾上生气，惊讶地看看他的脸，他也看看她，只道：“并没什么好看的，她病着刚好，我担心所以才来接她，等大安了，若她自个儿想进宫，自然会去。”说罢竟拉着覃御扬长而去，沈慕愣一愣神，不得不抱歉地对怀安抬一抬手，紧跟着也走了。

怀安不是看不出白络瑜的冷淡，也不是不恼他如此下自己的脸面，只是也知道和他计较那就傻了，下死力将嘴唇里头咬破了皮，面上却露出一两丝讥刺与不以为意的笑容，转头拉着尹慈往后面去了。

2、

白络瑜与覃御一年多不在家，文隽和岳同却是一直守在这里的，因而此时家中一色都很齐全，并无不便之处。岳同原本只关照厨房里的活儿，如今伯娘与尹慈都不在，她便也兼了覃御房中的事。幸而他们家一直人少，覃御也习惯了事事自己动手，这样安排也还罢了。

沈慕果然跟着她一路到了她的屋子，她总要梳洗的，进屋之前指指栏杆说你等一等，沈慕看她那么紧张却又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便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点头，果然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等。

干等无趣，他很快又想起了怀安。他可不信怀安今日去尹家是凑巧，但他确实有点奇怪怀安为什么会这样明摆地撞到白络瑜面前去。这个姑姑自来骄傲无比，不是因为这个性子也不会把她自个儿在宫里幽禁了那么多年，今日这一出可不像是她的风格。

沈慕会觉着疑惑也是应当，因为他不知怀安已晓得覃御姓苏，今日这一趟，怀安大半倒是为她才走的。也不怪怀安这么冲动，实在是白家门她肯定不会想进，让覃御进宫只怕白络瑜不会乐意，除此之外一时还真是找不到什么机会可以见覃御，她又着实想得紧，这才堵到尹家去了。

想完这事，沈慕又想起尹家披红挂彩的装饰，心思不知不觉便一直沉入其中，暗暗思量等覃御嫁时，他会在家里如何布置如何安排，又一发不可收拾地想到要怎么和她一道过日子，想到早上可以磨着她帮自己穿衣束发，午间可以磨着她给自己做几样小菜，晚间又可以……

到底是年轻人，想起某些事时，心头难免多跳两跳，眼睛深深看住地上一株玫瑰，连身后的开门声也不曾听到。

覃御唤了两声见沈慕不应，只得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却被他反手猛然拽去，人还没在他膝上坐稳，唇间已传来灼热的温度。

这些天沈慕陪她的时候多，但大多数却只是如白络瑜一样亲亲额头脸颊就算了，好似拿她当个小孩儿家来哄着疼着，她自家其实更喜欢他那么待她，这样接吻……说实话她不大喜欢。她毕竟是被董伯娘教养长大的，便就跟着白络瑜学了个不羁，这些事上却不会真那么“不羁”，该不该好不好的，本能总会有个判断。说到底这是中京，不是沧浪。

沈慕很快觉出了她的不配合，只怔了一怔便清醒过来，忙把脸一偏，飞快往她眼角亲了亲，低声说：“对不起，我……我忘形了……”

覃御又不是真和他生气，故而也没说出什么责备的话来，只是有点没精打采的，扭头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上瞥一眼，叹声气说：“还是先生待我好，我在家里过得舒舒服服的，为什么还要想着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