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访客（二）（2/2）

秦云哑然失笑：“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歪理？幸而你同我说了，不然往后我若吃了你的埋怨，只怕还不知自己********。”

苏仪心道自个儿这夫君也真是够了，从前未嫁时看他不过平庸，比之沈慕便不似瓦砾明珠也如金银之别，怎么嫁过来发现他竟这样机灵？她问的问题可以说莽撞也可以说试探，人家轻轻松松就打发了，半点儿痕迹半丝不快没有露出来，要不是天性醇厚的……莫说她猜忌自家夫君，她还真不信秦云是个醇厚老实的。

心里虽如此想，面上却露出羞窘之色，看着秦云问：“我和你说了这么多废话，你会不会觉着我太啰嗦太小肚鸡肠了？”

“这怎么是废话？”秦云正一正脸色，柔声道：“仪儿，我很高兴你愿意同我说心里话。往后我们要过一辈子，夫妻须得一体，我也不愿到头来发现睡在自己枕边的原来是个陌生人。”

苏仪脸色一红，心中霎时放松许多，生起十分的满足感。

去年在中京闹得轰轰烈烈的三桩御婚，如今唯有她是真正过得顺心的了。卫央出嫁时虽然女帝给足了面子，到底吴家根基浅薄，家中又有性情古怪的长辈压着，几次在外头的宴会上碰见卫央，那姑娘脸上的气色比在宫里时大为不如，哪怕她掩饰得再好，到底也是瞒不过人的。至于温毓就更别提，多么金尊玉贵万人垂范的一个公主，居然在自家婚礼上被狠狠摆了一道，只怕一辈子的阴影都落下了，那事儿若搁自己头上，苏仪觉得不疯就算万幸。

所以哪怕这一回秦云没有答应自己走出内宅，她也并不算气馁。这才刚开始，秦云没有表示反感就已经很好，往后她还会有机会。

3、

第二日早饭过，覃御陪着董伯娘出去散了会儿步，回来两个人坐在一起商量商量回去要捎些什么物品，再聊一聊尹慈婚礼上可能会有的场面，说说象郡婚礼的有趣之处，待到日上三竿，萧格格才没精打采地从房里出来，重重地坐到覃御身边又重重地把脑袋埋进了她怀里。

董伯娘笑道：“萧小姐还没有好生梳洗过，我先帮小姐梳头如何？”

萧格格先是没反应，直到覃御推推她，她才猛地跳了起来，连声对董伯娘道歉：“对不住伯娘，我……是我……我方才没有……”

一句话说了几次，终究没有说囫囵，反而把她的眼泪给勾出来了。

萧格格主要是羞愧，羞愧自己当时给秦云迷得颠三倒四，居然连尹慈的面子也不顾，直接在她面前把做妾的话也说了出来，所以这会儿才后悔难受得很，生恐覃御和董伯娘看不起自己。

董伯娘将萧格格拉过去坐在自己身边，抚着她的背笑眯眯地说：“萧小姐比阿御还小些，你们这个年纪正是该犯错的时候，我知道小姐是个有分寸的人，无非偶尔想岔，这很算不得什么，无须自责。人活一世，行差踏错的也实在太多，又有哪个敢说自己连想错也从没有过呢？”

一番话说得慈爱体贴，萧格格自幼未曾得长辈如此安抚，忍不住红了眼圈，伏在伯娘膝上哭了一场，过后情绪总算回转过来，就此解了一个心结。

这几日覃御没回过县城，倒是曾收到过苏仪一封信，信上说她已同秦云去了郡府，邀她有空去做客，她回了信之后依旧在九天门混日子，待正月将尽时，终于等回了沈慕。

沈慕比上元节那会儿更瘦了些，不说话时眼神有些晦暗，覃御原打算问他什么时候回中京，话没出口先被他拉出门去，一路上只见他盯着前方的虚空发呆，她也不去打扰，只管扭头去逗毛毛。等走到那一日苏忌与白络瑜发生争执的断崖前，沈慕撵走猞猁，自己席地而坐，顺手将覃御抱在怀中，又用披风裹了她，这才算开口：“若是今年成亲，你看急不急？”

说这话时他看的不是覃御，而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覃御将他的下巴扳下来让他看着自己，问：“先生不同意，是不是？”

其实白络瑜倒真没说什么，不同意的是苏忌。可这话沈慕当然不能说，便没有出声否认。覃御低头想了想，说：“在我看，这不是急不急的事，你也知道，我这人很多时候是个累赘，我不想贸然去带累你，也不想让自己难受，所以……”

她的话到这里便被沈慕给堵了回去，他的动作带着明显的冲动，又托住了她的后脑使人不得回避，以至于她不得不完全顺着他来，几乎觉出那陌生又熟悉的气味要将自己淹没。

不过要真说起来，覃御对这突然的冒犯并不能说反感。沈慕看似粗暴，其实更多的还是温柔，直吻得她骨头发酥脑子里一片空白，哪还能有什么别的想头？

她的乖顺很明显抚平了沈慕心中憋了数日的气闷，等到放开她喘口气的功夫，他甚至笑了一笑，跟着却咬牙低声说：“我会安安分分地等你，但等你到了二十岁，不管你有没有想清楚，我都会把你娶回去，到那时你那些没用的小心思就全收起来吧，我要一点一点叫你看着我怎么疼你，叫你离了我便不成，叫你活得长长久久，叫你比谁都骄傲……”

话是好话，只是说得这么赌咒发誓的，覃御听着就不是那个滋味儿，不觉挣了挣，谁知刚一动便被沈慕再箍得紧了两分，不过他也不再是方才那副神情了，面上眼里全是浓浓的失落与伤心，只将前额抵在她额上，半日方叹一声：“你要叫我好等……”

这话一入耳，覃御鬼使神差的居然觉着自己好像挺对不起他，便垂下眼睑，揪着指尖儿不开口。

见她这样，沈慕忽地笑了，心情瞬间转好，又往她腮上亲了亲，看她一缩身子要躲，他偏捏住她的鼻尖不放，她张口作势要咬他，谁知他不避开，一咬一个准儿，倒吓得她忙把牙齿缩回来，沈慕吭哧一笑，低头往她唇上轻轻触了触，又叹一口气。

她把上元节给忘了，他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是……他也不敢让她去回忆起来。

于覃御而言，她晓得自来女子的婚事不得自主，比如尹慈根深蒂固的观念便是要听父母之言——或者帝君之命——但覃御头上是白络瑜，要等他给安排婚事，她一辈子就别嫁了。所以哪怕明知自个儿和沈慕这样不合适，她也横了心不去想它。

但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嫁。覃御自己倒真不觉得不嫁会怎样，可不嫁就得跟白络瑜过日子，天长时久，往后的事不太好说。

4、

和沈慕的郁闷不同，苏忌回来时脸色倒还平和。

白络瑜问过知道沈慕到底没杀成罗长天，其实是有一点和沈慕一般的不情愿，不过他素来也不在乎这些，因听苏忌说：“我看她有对铁骑下手的意思。”他知道这说的是女帝，便一笑：“她不下手，铁骑那里只怕也按捺不住。人心不足，你们一直是这样。”

苏忌瞅他一眼，心道动不动来个“你们”，显见得你多高明似的，你高明你别和“我们”混啊！

“我乐意，要你管？”他并没把脑子里的念头说出来，白络瑜却不温不凉地丢了这句话出来。

苏忌皱了眉，盯着他说：“你给我适可而止。”

白络瑜眨眨眼，这才正经了些，道：“铁骑不会有什么出息，但你若不放心倒是可以管管，我和沈家的关系就只有阿慕。”

苏忌没回应，白络瑜也不再提，转过头往窗外看看，见远远的正有两个人并肩往这边走来，眼神便一分一分暗了下去。

5、

出了正月，覃御收拾好行李，又狠心与嚎啕大哭的阿糯道了别，便就踏上了归途。

而对于苏忌来说，这可能是他十四年来最幸福的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