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访客(二)(1/2)
1、
提起叶十一娘,杨熙略怔了怔,方说:“离开了就好。”
当日杨熙同覃御说过会帮忙处理叶十一娘的事,覃御却并没有想过指望他,原是同尹慈商议将凤来的香方送给叶十一娘,看能不能以此为由从女帝那里替叶十一娘求来个体面,谁知没等尹慈付诸行动,温毓却先开口同女帝说了一套女子兴业的方略,其中还将开馆授徒的叶十一娘拿出来做了典型例子,女帝对女子兴业确有兴趣,更满意于温毓大婚在即还能主动思考政事的态度,且所提的建议亦条理分明颇可借鉴,故而一高兴便赏了叶十一娘一个“大香师”的名号。要说起来单靠这个名号来震慑秦仕也是勉强,不过因为长年生活在女帝与秦观的压力之下,秦仕的胆子很不大,还真就放弃了对叶十一娘的觊觎。
尹慈把这事在信中告诉覃御时,她猜着可能是杨熙干预过,但总觉得这事有点怪,所以才会问他。至于杨熙,他当日确实送了温毓一盒香膏,顺便也由叶十一娘说起了一套女子兴业的政策,不过后来事多就忘了这茬,听覃御提了才记起来。记起来之后,他想的也是自己与温毓的婚变不知会不会牵连到叶十一娘,觉得她离开中京也好。
说完这个他就走了,覃御则略作收拾,动身和白络瑜一道回九天门。路上问起怎么不见苏忌,白络瑜也没瞒她:“他找罗长天去了。”
罗长天?前任司南局主事?
“罗长天若给阿慕碰上免不了一死,季平欠罗长天一个人情,还想留他一条命。”白络瑜说到这里有些不悦,也难怪他不悦——罗氏长女的信只会让苏忌更恨他。但他也并无不满——反正是他该的。
“沈慕……”覃御的注意点却不在苏忌身上,迟疑着问:“一定要杀了罗长天?”管着司南局当然要杀人,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以她年纪,当面听说一个自己很熟悉的人要去杀人,心理上总是会有一点不太适应。
“罗长天支持沈家复辟,是他先要杀阿慕。”白络瑜向来对她的心思体察入微,很快便将一个充分的理由摆在了她面前。这也确实是事实。女帝一直没有杀沈莳,连同几个沈家子嗣她都只是圈禁了起来,此举可以理解为她对沈家尚存一丝怜悯,也可以理解为那些人不过是个诱饵,用来钓出有心支持沈家的人。罗长天还不至于直接去捞沈莳,但他对沈慕却已下过几次杀手,沈慕本就不是个泥人,若苏忌不干预,罗长天这一回很可能真的躲不过去。
覃御果真释然许多,笑道:“回去该给阿慈写信了。”
她本是要转开话题,白络瑜却回头看住她的眼睛,问:“阿御这回要同阿慈说什么?”
“自然是说我们要回去了,还能……”覃御说到这里蓦然想起昨日同他说过上回在信里让沈慕来接自己的话,不觉有点心虚,忙把视线转开,嘟哝说:“你什么时候管我写信了?”
她话音刚落,便觉手臂一紧,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朝白络瑜倾了过去,右肩抵住他的胸口,额头贴上他的下颌,听见他的呼吸声一下一下落在自己发丝上。他连她的手臂也一起环住了,她挣扎不得,心下莫名有点慌,又有点疑惑和气恼,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觉背上微麻,嗓子里便不能再发出声音。
声音失灵后,别的感官便敏锐了起来,渐渐觉出自己身上凡和他接触的部分都有些发热,尤其腰里被他的手贴着的那一片,那里似痒似麻的感觉让她……有点羞耻感。她很小时就知道两性知识,向来看它如吃饭穿衣一般普通,今日头一回觉出了羞耻感。
“阿御已经懂得什么是动情了,是不是?”这孩子的身体比两年前更长全了许多,已经不适合再与他这样肌肤相亲,这是事实,但真正让白络瑜难以接受的是,一直到来沧浪之前,她都并不排斥与他亲近,而现在她却是明显要和他保持距离了。这种变故当然有原因,而原因或许只有一个。
覃御稳稳心神,意识自身体转回到思维,不自在的感觉终于退了一些。白络瑜说得对,她和以前是不一样了。以前她看待男女之情的态度很是漠然,而如今……从她感觉到沈慕亲吻自己和白络瑜亲吻自己带来的感觉迥异开始,有一粒种子就已经被悄悄种下,半年过去,哪怕晚熟如她,也能察觉到那粒种子已然悄悄长出了青翠而茂盛的枝叶,若再不加以约束,她很怕它会长成一棵树出来。
不怨她害怕。白络瑜在男女之事上的言传身教算不得正面,她非常不想自己像他的许多女人一样被****摆布得痴痴颠颠。
白络瑜放在她腰里的手动了动,继而抬起来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过了一时才开口:“阿御,你还小,看人看事难免容易非黑即白,其实……其实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磕磕碰碰以至于背叛都很常见,所以你……你记着,往后若为了这事有什么失望或者伤心,那都是很自然的,别看得太重。”这话他说得很费力,到此处缓了好一会儿,方才接下去:“便如季平与瑞临那么恩爱,他们也不是没有过龌龊。倒是若没有一点矛盾的,比如子抗对谁都一个样,那更多的是责任感,或许也不值得向往。”
他很少有这样犹疑不定的时候,覃御听完却放松了:原来他是想给自己提个醒,好叫她往后别那么脆弱,动不动就伤春悲秋引发旧疾。
这么一想,好像他这番做派也就说得过去了。
2、
晚膳过后,苏仪侧坐在美人凳上,半边身子都倚住栏杆,瞧着西天壮丽的霞光赞道:“这地方真美,难怪五哥选了这里。”
秦云立在她身后笑道:“我先还怕你不习惯。”
苏仪叹了一声:“出门累是累些,却能见见世面,不然成年困在中京,才是无趣得很。”
“你想出来,往后我多寻些机会便是。”秦云毫不迟疑地回答。
苏仪眼中欣悦,将他的左手拿过来枕着,半嗔半笑地说:“我真羡慕阿慈,她才多大年纪,这天下就已经走遍了,真难得。”
秦云微笑不语,只拿手轻轻刮了刮她的耳廓。
廊上一时安静,苏仪再开口时明显很迟疑:“我知道这么想不合规矩,可是……”她坐直身子,抬头看着秦云的眼睛说:“云哥,我不但想去许多地方,还想凭自己的本事叫你看重我。周旋于内宅女子之间固然也能于你有助益,可那都不如直接帮你做事来得痛快。”
这话并不是牛皮,以苏仪的聪明才智而言,处理内宅事务和人情往来绰绰有余。镇国公家家大业大,人口却比苏家还简单,虽说小姑秦伽罗跋扈了些、婆婆淳于氏在大事上拎不清了些,可架不住苏仪会做人又脑子清楚,哄好她们并不算困难;再者她娘家地位在那里,秦云又摆明了护着她,她嫁人的日子过得竟比做姑娘时还自在,不然也不会有闲暇多想别的。
秦云看得到她眼里隐隐闪现的期待,便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语气很温柔:“仪儿,我娶你并不是为了让你受累。”
他不是不明白苏仪的价值,比如今日白络瑜肯对他说上那么一番话,只怕其中就少不了苏仪这两日与覃御的来往的功劳。只是他也并没有就此认为苏仪已经可以充当自己的左膀右臂了。他从未想过将妻子的角色摆到那个位置上去。
苏仪不是个会被甜言蜜语牵着走的姑娘,她听得出秦云没有允许自己插手外务的意思,心中不免涩涩,看那霞光也没了美感,半日方说:“覃御在中京名声虽不大好,但温毓有一回说的话却很触动我。她说像我们这样的女子,哪怕再尊贵优荣,其实从根本上都不得不看人脸色过活,只有覃御,才是从来都在做她自己。”
秦云伸手揽住她的肩,笑道:“白相确是很疼覃姑娘。”
苏仪摇摇头,不太赞同他的话:“这和白相的确有关,却也并没有那么相关。不然以白相的爱护,为什么覃御却从来没有主动在中京出过什么风头?打温敏那事就算了,谁也知道温敏绝不无辜。她去为祖父祝寿那天我特意留过心,满园子的女眷无一理会她,她却没有半点不自在,从头到尾都是安之若素。有人说她是在故作镇定,我却觉着……云哥可有过这等时候么?便是你晓得别人很懂得你,你却不懂得他们?”
秦云一笑,倒也点头:“我知道仪儿要说什么。”那种被人看透而看不透别人的感觉,没谁会喜欢。
苏仪舒了口气:“我从前是没机会了解,今日和她处了这一日,方知原来在人家眼里我们不过是井底之蛙,可笑我们却还自视甚高,偏要对人评头论足。”
秦云对女子间的小心思兴趣不大,也有点想终止这个话题,便笑道:“德阳郡主与覃姑娘一道长大,按理说她们是一类人,为什么你和郡主却如此相好?”
“阿慈她……”苏仪冷不丁给问住了,想了一会儿方说:“我活了这么多年,只见过这么一个聪明正直又自在的女子,怎么会轻易放过?”说着又略有些讪讪,“其实阿慈和谁都可以很好。云哥你也见过这样的人,是不是?”
秦云嗯了一声:“杨大哥便是个这样的人。”
苏仪心下微微发闷:“云哥,你应当是更喜欢阿慈那样的性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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