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沧浪(二)(1/2)
1、
鼓点有条不紊地逐渐加快,那红布动得也越来越快,终于,随着又一声锣响,一个身披龙鱼纹半旧红衣、面罩乌漆螃蟹面具,散发赤脚、腰间缠着铃铛的巫师终于从红布底下跳了出来。
人群立即发出一阵喝彩,继而,一个接一个的巫师不断钻出,喝彩也始终不曾停息过,街面上看不到里头情形的人跟着喝彩声数了数,都瞪大了眼睛忍不住互相交头接耳:竟有十三名巫师?这可真是大手笔!
最后出来的巫师大腹便便,伴随着他出来的节奏,鼓点先是缓缓慢慢,一直等他彻底钻出,不知有几座排笙同时奏响,加上锣钹,还有先头出来的巫师也扭动腰胯,带着铃声大作,一时间声乐震天,而围观人群不知怎的竟全部跟着巫师的节奏扭扭摆摆起来了,连在屋顶上的人也不例外,看得覃御都替他们担心。一回头见阿糯与罗罗也忍不住的左摇右摆,她便将心思转在了这两人身上,生恐谁一个不小心跌下去。
主家院子里的人同样在跟着巫师们跳,跳了一半,那大肚子的巫师还开始唱,唱得什么覃御听不懂,只觉咿咿呀呀空空擦擦的怪有意思,而墙里墙外的众人亦随之咿咿呀呀,几百人齐声唱出来的气势颇为震撼。唱完,所有人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满足模样,主家更是热泪盈眶,忙出来感谢那十三位巫师,每人给了一封红包,又由那大腹巫师掷了铜钱计算过这段婚姻的运道,说是细水长流子孙绵延之意,主家听得十分满意,不免再塞了红包,请他计算过吉时,过后便是急急忙忙的吩咐各人各就位,放炮的放炮、开道的开道、吹打的吹打、抬轿的抬轿,有条不紊地忙碌了起来。外头的人都是有经验的,看热闹归看热闹,可不会拦着人家的路误了吉时,故而都让开地方叫队伍过去,主家方出门团团陪笑,并撒喜糖铜钱,惹得许多人哄抢一番。
阿糯和罗罗都是女孩儿家,抢这个不安全,便就在树上和覃御解释说,等新娘接回来后,那十三名巫师还要再围着红布台子正转三圈倒转两圈,意思是新娘子最好为夫家生下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说到一半,覃御忽然瞧见苏铭远远站在街外,忙一手一个将阿糯与罗罗携了下去,落地时一抬眼,苏铭已站到了她面前。
2、
“方才你吓了我一跳,我也吓了你一跳,我们算扯平,成不成?”
这人与方才那失态的样子已差得很远,一双眼睛明亮跳脱,嘴角含笑,背着双手微微弯腰冲她看过来,似乎还是那个可以为一句话而心血来潮跑上几千里地去看一朵花的相府贵公子。
覃御虽知这并非事实,却也不会去管他要怎么表现,便只道:“你既这样说,便是这样吧。”
苏忌微怔,旋即又笑:“你何时来的?是特意来寻我的么?”
覃御立刻摆手:“我来了许多天,今日若不是误打误撞碰上,还真不知你也在这里。”说着与他介绍了罗罗与阿糯。
阿糯大大方方打了招呼,罗罗则是低着头,红着脸哼哼了一声。覃御不愿多事,忙说:“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不是不请你上门,只是我须得去问一问先生,回头再说可好?”白络瑜说没人知道苏忌在沧浪,覃御不确定苏铭知不知情,且此刻也真不太欢迎他就是了。
许是觉出她的疏远之意,苏铭看她一眼,也没多说,只陪她们回到陈宅,眼看着马车去远了。
覃御听了罗罗娘与其他人一路不停的探问,再三搪塞不过,忍不住抱怨道:“月月婶婶一会儿看上了我,一会儿看上了那苏县丞,变得也好快!”说是这样说,她也知道此间风俗在男女定情前完全不介意脚踩“几只船”,比如阿糯一边对着白络瑜犯痴,一边却还不耽误去偷偷看苏铭,都是常态,类似于爱美之心罢了。他们念书一般只为识字,至于书里的条条框框,除去那些秀才举子,鲜少有人在乎。
果然罗罗娘毫不介意地撇撇嘴巴,哼道:“怎的,谁叫你不是男子!”
覃御叹气,心道这倒是我的错了?待回了村别了人,她将车子寄放在村中公用的马棚里,回家原要与白络瑜说起苏铭,却见他正在院中作画。画上海浪极其壮阔,衬得海边的礁石与村落极其渺小,眼看那大浪砸下后势必将海边一切生灵如蝼蚁般吞噬,她立刻转开视线,也不顾说别的,只管拽了白络瑜的手腕将他拖开,说什么也不让他画下去了。
“不过是幅画,真是个傻子。”白络瑜丢下笔,抱着她往她发上亲了一亲,这才说:“季平散步去了,你去寻他回来吃晚饭好不好?”
覃御犹豫片刻,说:“你既不画了,我们一道去。”
白络瑜松手看看她的眼睛,忽然低下头用前额碰了碰她的额,低声笑了。
3、
此时天边晚霞已褪去多半,路上白络瑜问及萧格格,覃御才想起自己忘了这茬,不觉懊恼,白络瑜却不以为意:“过几天再去也就是了,你也不是整日闲着,她的事需要自己解决。”
覃御不知一个孤女能如何独自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便闷闷地问:“先生为什么没有杀她?”
白络瑜忍不住笑,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得了,是我留给你的麻烦,我帮你一起解决。”
“我没以为格格是麻烦!”覃御急着辩解。
“我知道啊。”白络瑜还是笑。
覃御侧头瞄他,他笑得更开心了。
行至一处缓坡,两人往下头看了看,见不远处空地上正站着苏忌,海风吹起他身上月白深衣的广袖飘动若云,而他面前……
是一只半大猞猁。
听到两人走近的动静,苏忌回头瞧了瞧覃御,又盯着猞猁问:“叫什么名字?”
毛毛并没有朝覃御跑过来,但覃御可以看到它眼里的神气是很想寻求她的保护,便有些惊愕:“苏相不喜欢它?”
“谈不到好恶。”苏忌不喜不怒地挑了挑嘴角,“是谁寻来的?”
“沈慕。”覃御抬手招了招,毛毛立刻得了敕命一般蹿到她脚下,脑袋用力蹭了蹭她的裤脚,明显不敢往苏忌那边儿扭头。
苏忌对此无动于衷,只管抬脚往离得最近的断崖上走,一边慢慢说:“本是人杀了它的父母,却又是人养育了它,它所亲近的也是人。可见父母不重要,还是要看从小怎么教。”
白络瑜眼神微变,覃御却听不出苏忌的弦外之音,只管笑道:“若换了别的,您说的确是有理,毛毛这事却不好这样看。听沈慕说,因它这身皮色在外头活不长,所以它的父母从它生下来后便不怎么养它,跟着父母迟早是死路一条,倒幸亏他们把它捡回来了,才捡回一条命。”
白络瑜眼皮微跳,余光中见苏忌脚步停下,立刻便将覃御拉到怀里,笑道:“阿御乖,回去帮伯娘做饭去,我和季平有话说。”
他嘴角上扬,眼里的神气却分明带着紧张,覃御看不懂,但也只好应一声,唤着毛毛一同走了。
爬到缓坡上时到底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断崖上那两人斜身对立,哪怕隔得这样远,也似乎能觉出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她猜这气氛或许与她方才的话有关,可是她再想不通自己说了什么能叫苏忌生气,心下便有点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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