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我有权（1/2）

1、

待回到厨下院落，那带路的内相一溜烟钻入某个房间不见了，林姜氏亦似不认得覃御一般只管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院子里人声鸡鸣，覃御不好贸然叫人，不得不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还没看出个头绪，忽觉肩膀一沉，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怎么还站在这儿？人不在么？”

她不回头也知这是白络瑜，那人将两臂搭在她肩上，下巴贴着她的头发，全身一半的重量都转给了她，丝毫不避讳这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她便也毫不心软地往后踩了一脚。白络瑜身子一缩，方规规矩矩站了，但还是将她的左手攥了过去放在身后。

此时院内终于有内相认出白络瑜那张脸，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忙弯腰拱手一路小跑过来，咚的一声几乎是趴在他面前五尺外，颤声道：“见过相爷！”

很快，屋里屋外的内相无一不飞跑过来行礼，方才还热热闹闹的一院子人像是被掐了嗓子般收了声，只有笼子里的鸡鹅们咕咕作响。自宫里来的御厨就便不认得白络瑜，听见内相们的称呼也忙跪下了，倒是自外头请的那些厨子们反应慢些，譬如林姜氏便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好奇地朝白络瑜望了一眼，孰料那人恰好也正看过来，对上他视线时，林姜氏心里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似乎被窥见了最不可见人的秘密，鼻尖瞬间冒出一层汗。

此间司膳不得不问白络瑜有什么吩咐，白络瑜没理会，覃御只好说：“不是先生，是我想借您一个人说两句话。”司膳没见过覃御，却听说过她，闻言立刻笑道：“姑娘说笑了，姑娘要找谁，叫个人来说一声就是，哪里敢劳动您亲自跑这一趟？”覃御笑笑，这才冲林姜氏招了招手。

林姜氏迟迟疑疑地走了过去，覃御先对白络瑜说：“先生去底下等我，我说完就来了。”白络瑜依言走开，覃御方带林姜氏走到院外一株黄栌树下，笑道：“不是昨儿吃了您做的菜，还不知是您来了，知道您忙，本不该来打扰，只是有件事托了别人我不放心，只好冒昧来访。”

林姜氏仍有些糊涂：她的确听到那些内相都称呼的是“相爷”，可听说当朝两位左右相均是四十岁左右年纪，而方才那人看去极为年轻，那又是哪门子的“相爷”？看上去他倒也是个有身份的人，那为什么刚刚那带路的内相对这“秦公子”却不甚兜揽？

她只顾思虑，竟忘了寒暄，覃御见她眼神飘忽神色诧异，倒也不见怪，只笑道：“我答应您的事自会做到，您只管放心便是；我那朋友那里，少不得要您费些心了。”

林姜氏闻言总算找回些神智，下意识道：“您说哪里话，我既答应了您，自然不会怀疑……”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也有点心虚，忙转而笑说：“来之前还听孙嬷嬷提起过小何夫人，说是一切都好，往后我自当嘱咐她们定时去瞧大夫，您不必挂心。”

覃御谢过她，又将那螺钿盒子拿出来，笑道：“说来惭愧，您托我的事尚未办妥，我便又有事求到您这里了。”一边说了缘故。

林姜氏连忙应下，接过盒子后又问她有没有什么话要带。覃御摇头说：“小姑娘家无非是自爱自重四字，她母亲与祖母自会教导她，无需我多言，您只需将这个交于她母亲就是了。想是您忙，我便不多扰了，告辞。”

眼看她走开两步，林姜氏忽然大着胆子追上去，低声问道：“姑娘莫计较我多口，只是想问一句，怎么那些相公们都唤那位公子作‘相爷’？”

覃御微怔，旋即笑了：“我家先生便是左相，自然要这般称呼。您留步吧，再会。”

左相？真是左相？！林姜氏完全没有留意覃御是什么时候走的，也忘了避讳，两眼直盯着白络瑜的背影，心里狂想：世上竟真有驻颜之术？这能换多少银钱啊！

2、

白络瑜问覃御还想不想留在这里，她反问他需不需要留下，他不答，非要她先说，覃御别着劲儿不给他如愿，两个人正在拉锯，杨熙忽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覃御来不及装没看见，待要不理人，杨熙先唤了她一声，她也只得含含糊糊地打声招呼。

“骗了你是我不对，置你于险地也是我不对，你要什么赔礼？”意外的是，杨熙先没理会白络瑜，直接问了她。

覃御颇为纳闷，抬头扫他一眼，见他神色倒是诚恳，不觉便冲口说了句：“您才不会觉着是您不对，您八成在想我是在使小孩儿性子！”

白络瑜没忍住扬起嘴角，杨熙愣了愣，无奈也笑了：“是，我是这么想过。——可我也真不该不顾你的安危，这话是认真的。”

难得这人如此通透大方，且也好歹过去两天，覃御也没多少脾气了，只好说：“我也没真怪您，您照顾我一路，我还没谢您。您和先生说事吧，我走了。”

白络瑜看看她的背影，又看杨熙一眼，神色有点古怪。杨熙给他看得毛骨悚然，忙道：“你不必多心……”

“我多什么心？”白络瑜打断了他的话头，似笑非笑。

杨熙不敢再提，忙转而说起了正事：“不止北山，附近多处都有高手出没的痕迹，我清点过，这和龙骑兵、乌骓、内廷卫队的人手对不上。此事我连阿慕也没有提，你和我说句准话，若该往下查，我便查下去，若不该查，我也好不惊动人。并非我怕事多，只是行宫不比中京，人手再多也嫌不够，无谓浪费。”

坊间向不乏传闻说皇家豢有极私密的暗卫，这类人反正杨熙没亲眼见过，也无意去探寻，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问罢了。

白络瑜冷笑：“不是怕事多是什么？漂亮话越说越顺口了！”

杨熙有点郁闷，心道就是为了不叫你多心才当着你的面和覃御认错，谁知还是免不了被骂，真是哪里也找不到更难伺候的主儿了！

“你嫌外围麻烦，那便与阿慕交换，他主外你主内，这也要来问我！”白络瑜说完扬长而去，到底没给杨熙一个准话，杨熙郁闷得要死，心道覃御这么多年落在这般毒舌的人手里长大，性子居然还生得这样好，真是可敬。

3、

覃御没走多远便迎面遇见了温毓和卫央，温毓脸色冷冷并没瞧她，卫央倒是冲她笑了笑，说声好巧。

时至今日，卫央大约已从北关那桩生意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只是面对覃御她心里仍不托底，忍不住就多了两句口：“方才瞧覃姑娘在下头与杨大人说笑，想起来您与大人原是邻居，自然有许多话说了。”

覃御从来就没认为卫央聪明过，此时更觉着她不机灵。两人又不熟，甚至从未当面说过话，谈谈天气还罢了，上来便提这个不是太明显的挑拨了么？何况她也找错了对象。她或许是想一恶心恶心两个人，自个儿好看戏，可覃御根本就不关心温毓会不会有误解，反而只觉着卫央这样挺烦人。她从前见过不少这样的人，这些人喜欢若无其事地刺探、挑拨、讥讽，并由对方的气闷而获得阴暗的快感，而她大约十二三岁开始晓事时，因给白络瑜惯得不懂受气，又痴迷于武学，碰上这种人多半便直接诉诸武力，为此打落过一个俊俏男子的半口牙、干预过一个州府千金的婚姻，甚至曾拿银丝将某位德高望重的夫人吊在水里，逼得对方不得不道歉。不过越长大她便越不爱把这类事看在眼里了，此时也只是说：“这话不是你该说的，也不是我该听的，你有郡主的名分，出来是帝君的脸面，该比别人更谨慎才是。”

卫央闻言涨红了脸，挣了一会儿方冷冷道：“咱们都是一样身份，不劳姑娘来教导我。”

覃御心道你也知道你在这世上无人可依，那就该更低调些，没的惹些仇人做什么？温毓虽孤，且有女帝，我虽孤而有白络瑜，你出了事又有谁替你出头？也懒得理会，绕过她继续向上走。

“姑娘。”这是温毓的声音。

覃御回头看了看，温毓盯着她问：“姑娘可否赐教，昨日相爷何以对我兄长下此重手？”

这个覃御真不知道。她昨儿是有点好奇，但事情过去就忘了，听温毓提及方想起，便摇头说：“先生做事不会事事与我解释，我也不知缘故。公主莫若问一问侯爷，或者他能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