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射（1/2）

1、

草长莺飞的天气最适宜放风筝，温毓某天便请了杨沁去女帝赏给她的私宅里一道放风筝。

阳光和暖花香清甜，杨沁却明显没什么心绪，待将自己的风筝放走后，她便一直望着天空出神。温毓坐在她身边笑问：“听说苏仪和澈姑娘这些日子走得很近？”

“是。苏仪前儿还送了阿澈一盒凤来的香。”

“凤来的香？”

“就是头几年传说凤来复出，卖的那几盒香。”杨沁说着挑了挑嘴角，似乎不以为然。“若不是你，中京没人会信这种鬼话，郡主拿着你的名声作祟，倒也心安理得！”

“到底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还罢了。况且傅安人也说那比真正的凤来香并不差什么。”温毓摇摇头，又道：“从前卫儿心志那样坚定，如今订了亲，我原还怕她伤心，谁知倒还好。”

女帝去年好像特别喜欢指婚，给尹慈和苏仪指过之后，年底又给卫央选了门亲事，定的是刑部长卿吴青渚的次子。吴家虽不是世家，但如今也算圣眷隆重，卫央以孤女身份嫁进去，中京有不少人家背地里都在羡慕。

说起这个，杨沁的情绪更为低落，温毓见她实在没心情，也不再强求，遂两相作别而去。

杨沁到家听说淳于夫人来了，只得过去见了个面，淳于夫人拉了她问她方才去了哪儿、最近在做什么女红，又说她成日里帮着杨夫人管家辛苦，很是夸了一通。待送了夫人出去，回来杨沁忍不住问：“这位伯母这些天怎么尽着过来？难不成是西里……”

“不是西里。”杨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头，闷闷不乐地走回房中，将人都遣出去后，方低声道：“我听她那个意思，竟是想替她那小子求了你。”

杨沁大愣，继而眼圈儿都红了，捉着夫人的手颤颤地叫：“母亲……”

“我知道。我自然不会应了她。”杨夫人忙将女儿抱在怀里，安慰道：“那孩子年纪小也还罢了，心性着实不像个样子，我很看不上，这你大可放心。”

杨沁心下一松，眼泪便忍不住下来了，伏在母亲肩头哭了一会儿。杨夫人由她发泄完，方道：“你当我想催你么？我好好儿养大的闺女，又色色这么出挑，却要送给别人去，我岂不是吃了亏？可是世俗如此，咱们娘儿两个鸡蛋焉能碰得过石头？你心里的想头，我也算琢磨明白了——你也不必瞒着我，也不必求我，我别的上头都能帮你，唯独这事使不上力，端看你的造化吧。如今温毓公主同样没有定亲，我便也不催你，但你须得明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若温毓公主的亲事定了下来，你也不要再为难我了，成不成？”

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开明又极为关切，杨沁实在无可挑剔，只得默然应下。

2、

杨熙自打马会过后身体好转得很慢，一向只在家中静养，连司南局的差事也搁下了。他病中无趣，可巧苏锦来得很是频繁，杨熙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撵他，不想苏锦还真有上进的心思，并没有只惦记杨澈，倒还认认真真地请教过一些兵法和为官之道，杨熙也乐得和他探讨。

这一日两人正在花园中边散步边说起帝国的海防，忽然听到竹林后传出一阵争吵声，不觉都驻足听了一听。

“马会上那么多人，又不是我自个儿这么说！”

“人多怎么了？人多就不会错了么？”

“杨澈，你再袒护她也没用，全中京都知道覃御杀了人，你一个人不信值得了什么？！”

“你胡说！阿御才不会杀人！”

“好哇，你……你竟敢骂我！你看我往后还理不理你！”

听到这里，杨熙转头问苏锦：“是苏仪姑娘吗？”

苏锦点点头，转过竹林唤了一声：“仪儿。”

苏仪见了他便跑过来，气呼呼地说：“六哥也来了？咱们回去吧！”

“怎么了这是？”苏锦一边问一边看向杨澈。杨澈别过头没看他，小脸儿上怒容尽现，明显是在生气。

“没什么，今儿说多了话！”苏仪也嘟着嘴巴，对杨熙说：“杨大哥保重，我先回去了。”

杨熙看苏锦一眼，道：“先回去吧，春射没有几日了，好生预备预备。”

“春射”每年一回，由兵部主办，主要目的是提醒那些没有参军经历的年轻男子注意强身健体，不可荒废时日。苏锦常年习武不辍，对此自然不必担心，但也知道自己不好留下，只得对杨澈道了声：“那……阿澈，我走了。”

要搁从前，杨澈一定留流露出点不舍的意思，然今日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他也无可奈何。

那两人刚走，杨澈便嘴巴一扁哭了起来：“大哥，她们都诬陷阿御！她们就是诬陷！”

见妹子哭得可怜，杨熙递上自己的帕子，笑道：“看把眼睛哭肿了，母亲可是要问的。”

一听这话，杨澈忙忍了抽泣，胡乱擦了擦脸，方问：“大哥也不信是不是？”

看着眼前这张凄凄惨惨又充满期待的小脸儿，杨熙笑一笑，轻声说：“阿澈，三娘不是常说覃御比你懂事么？然她再懂事也还是个孩子，杀人是极难的事，她做不出。”

他的语气很有说服力，杨澈素来又敬重信任他，心下便信了大半，吸着鼻子问：“那为什么你们不还阿御清白？”

“这个啊……”杨熙收起笑容，看着明媚阳光里漂浮的柳絮说：“这要看白先生的意思。”

说起这个，杨澈的鼻子又酸了。“他们究竟去哪儿了？阿御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杨熙自知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沉默片刻，忽然看着她的头发问：“这是上官姑娘给你的簪子不是？”

杨澈点了点头：“娘亲嘱咐我戴的，说这个能辟邪。”

辟邪？杨熙对那簪子看了一会儿，轻声说：“你放心，等到你成亲那一日，我想他们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