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平局？（1/2）

1、

城楼上站岗的兵士比平时多了一倍，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往远处、往城楼底下瞧，可愣是没瞧出半点异样。没有人出城，没有人进城，外面是光秃秃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沙漠，城内是空荡荡无人行走的街道，路上连多一只狗都嫌碍眼，何况是突荣和他那一百西漠兵士？——如果他们真要来的话。

说起狗……南城墙底下的两个士兵对卧在不远处的一只狗看了许久，总觉得不对劲。那狗一直在那边卧着，只有尾巴偶尔动一动，看着与死了无异。因好奇心作祟，其中一人朝那只狗走近了些，那畜生像是听到了脚步声，便将脑袋朝这边抬了一抬，露出半个脑袋。就是这半个脑袋，让那士兵嗷地一声跳起来，惨白着脸拔腿便往回跑，好似身后有个魔鬼在追他似的。与此同时，他那同伴也看清楚了那张布满猩红斑点的狗脸，同样吓得双腿打颤，立刻连滚带爬地跟着跑了，边跑边喊：“瘟狗！”

很快，城里不同的街道上都发现了这样的狗，更糟糕的是，陆续有人家传出惊叫声，越来越多的人冲出家门，死拉着在外防守的兵士哀求他们去找大夫。

守将府和通判衙门很快得到了消息。甚至在守将府里，也出现了浑身红色斑点的病人。苏钦紧急将随军医正召来看视，那大夫急匆匆拎着药箱冲到病人房间门口，却又急急刹住脚步，瞪着眼睛连连摇头：“麦瘟！这是麦瘟！”

“麦瘟？”苏钦脸色阴沉，眼神亦严峻起来。

“将军，这……这是会绝城的啊！”大夫只觉浑身虚脱，颤颤巍巍地说：“您来的日子不长，大约不知道九年前在历城……”

“无可救药，只能丢下病人，幸存者全部弃城而逃，是不是？”苏钦冷冷接了下去。

“大人，这么多年属下就怕有这一天哪！”医正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显然是怕极了。

得了风声的丰子修脚不点地地跑到守将府要问苏钦讨主意，恰好在门口和那人迎面相遇，没等他见礼，苏钦便道：“大人可愿随守军撤离？”

“撤离？”丰子修愣了。

“既是麦瘟，我的兵不能出事！”苏钦解释得很简短。

丰子修咽了口唾沫，声音发干：“那……城中居民呢？”

“一律不得出城！”苏钦说完便翻身上马，同时指点一名兵士陪同丰子修，便扬鞭走了。

丰子修在府门外转了许多圈，听着城内渐渐起来的哭叫声、开门合户声和更为响亮整齐的士兵呼喝声、车马声，心内始终一团乱麻，掌心快搓掉一层皮。

终于，在最混乱的时刻，他顿了顿脚，舔舔嘴巴，低声对身边那兵士说：“走吧！”

2、

没有犯病的守军大半出了城，还有小部分留在城中勉强维持秩序，但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丰子修骑在马上不敢回头看，只敢偷偷去瞧前头不远处的苏钦。那个人腰板还是挺得很直，慢而稳当地纵着马，看着不像是有所煎熬。看了一会儿，他也就把视线收了回来。

背后传来沉重的关门声，想是所有的守军都已撤出来了。

城墙内传来无法控制的嘈杂声，其中不乏绝望的哭喊和咒骂，丰子修心里抽搐，终于忍不住回头往城楼上飞快地看了一眼。

他原是不敢看、不忍看，所以打算这一眼便作永诀，谁知做梦一样，他眼里竟落了一面旗帜。

那是西漠人的旗帜。听说是突荣亲自画的，沙黄色的底子上有五六块儿色彩斑斓的石子，石子背后则竖着一柄黑色的剑。

丰子修恨得牙根儿痒痒，不管不顾地拨转马头奔到城墙底下，朝上叫道：“突荣，你做这种断子绝孙的事，当心遭天打雷劈！”

城垛里冒出一张熟悉的脸，那脸上的眼神似乎不大友善：“你说什么？！”

丰子修心下一颤，继而却一不做二不休，接着大叫道：“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认识你这种恶魔！就为了一时意气，你搭上一城人的性命！你放我进去，我要和你拼个鱼死网破！”

突荣皱皱眉，冷冷道：“一城人又如何？庸碌之辈死不足惜！”

丰子修险些给他气晕过去，然而耳边忽然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瞬间又清醒了。

“丰大人误会了，狼主何以并不解释？”

丰子修听得出这是苏钦的声音，可他不明白的是，这声音是从城楼上传下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他忙转头四下里去看，一眼便见到了方才在队伍中看到的那个挺拔的身影。那人身上穿着苏钦的黑银甲，头上带着苏钦的红缨盔，外面披着苏钦的红锦披风，却没长着苏钦的脸。对上丰子修的目光时，他微微颔首，旋即便拍马离开，带着人径往城门口去了。

那是……丰子修脑子里清明起来，记起那人似乎是苏钦身边的护卫，姓姜。此人平日里话不多，一张脸也常常看不出情绪，所以丰子修和他很不熟。

城楼上的突荣和丰子修一样惊讶，只管盯着不远处那个肃然直立的年轻人，一时没开口。

“丰大人说狼主凶恶，但狼主只是爱开玩笑罢了。”苏钦平静地回视过来，淡淡道：“那不是麦瘟，是滚石肿，发病时很折磨人，却不致死，您应该有分寸。”

突荣微微蹙眉，终于问：“你早就知道？”

“不。”苏钦摇了摇头，“医正告诉我这是麦瘟的时候，我的确吓了一跳。不过后来有人告诉我这是滚石肿，是象郡沿海一带人常发的病，我便放心了。”

突荣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说：“将计就计？你反应很快。”

苏钦移开视线看了看他身后那些西漠人，问：”你打算让我怎么处置他们？”

突荣不答。

“西漠勇士勇猛无敌，这我早有耳闻。”苏钦又看回了他。

突荣还是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