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摆平（2/2）

突荣微微低了低头，静静道：“让秦伽罗来帮你摆平卫央，的确是个好办法。这个办法我也没有想到。你倒是能请到替你想出这么个办法的人。”

叶十一娘伏在地上只是摇头：“公子当真是想不到这样的办法吗？”

突荣不答。

“公子想不到这样的办法，是因为这样的办法不是最好的，更不是最长远的。”叶十一娘浑身乏力，索性坐在了脚跟上，梦游一般地说：“是我傻，明明可以自己办成的事，我非要让自己惹上一个天大的人情，这辈子，我……我……”

令妈的神色终于复杂起来。

“一个女人，太难了。”叶十一娘犹自怔怔地说了下去，“我所有的是什么？无非是邵家的一点秘技，自家的一点手艺，和身边这些还算靠得住的三两个人。以这些去对抗一个郡主、一个公主？我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自己是在以卵击石。可是我比这还傻，竟然梦想自己还能什么都不失去！舍一点钱又如何？舍一点秘技又如何？我原本就是个制香师，不需要那么多钱，只有我还活着，能把邵家最重要的东西传下去，这才是我的宿命！老夫人平生最大的愿望也是想要与别的香坊联手交通，我能替她做了这事，说不孝是不孝，说功德……似乎也算是一件功德。再者开馆授徒之后，中京制香世家谁不会卖我家一个人情？我凭一己之力为自己、为邵家争取来这么多助力，未必卫郡主就不会在下手之前多思量思量！公子为我指点这样一条大路，我却不识好歹偏要自作聪明，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说得多，说得令妈和任先生都哑口无言，突荣却有点不耐：“你不是不怕死吗？不是说还要烧了六匀吗？那时怎么没有这么怕？”

叶十一娘一呆，继而用力攥紧拳头，涩涩地笑了一声：“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于我？公子，那时我万念俱灰，死有何惧？可如今不同，如今我明知自己有希望活，又如何会甘心！”

她眼睛里有一种奇特的光辉，突荣觉得此人除了皮囊上的“悦目”之外总算多了些让他能看得上的生气，便道：“我说过，只要在今晚之前送到信即可。”

叶十一娘身子微僵，跟着方觉出浑身的骨头都要散了一样，软软地对他磕了个头。

“想不想知道覃御为什么去找你？”突荣忽然问了一句。

叶十一娘困惑地抬起了头。

“我不确定你这里有什么值得她关注，但我很确定，她预备和你交换的是一张凤来的香方。”说着，突荣指了指门边的任先生，“她也曾经把半张香方交给了他。”

叶十一娘猛地转过头盯住那个目瞪口呆的中年人，对方则慌得几乎要将手摇下来，颤着声音说：“没……没……不……不……我不……”磕磕巴巴了半天，才拼命挣出了一整句话：“姑娘是给过一封信，可是临走又要回去了！”

叶十一娘面如死灰，盯了他好一会儿方想起去问突荣，这才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一行人脚踩着棉花一般回到六匀之后，叶十一娘遣散屋里的下人，从镜子里盯着令妈的眼睛问：“令妈是不是以为我看上了那个西漠人？”

令妈惊愕瞬间，很快跪了下去。不等她开口，叶十一娘犹如吃醉了酒一般飘飘忽忽地笑道：“咱们之间就别提什么了，令妈，我知道您一直瞧不上我，可您也该知道，我比您看人的本事可高明多了。您那点小心思，我还没有放在心里，我也明白告诉您句话：那个西漠人——别看他是个西漠人，他可根本看不上我！所以……所以您根本就无需担心，无需担心……”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令妈抬头想要分辩，叶十一娘已摆摆手转过了身去，声音几不可闻：“怎么想，那是您的事，我管不着，只是，我也总不能叫您看轻了，所以才和您说这些废话。我说完就算了，您也全当没听见即可。打水去吧，我要梳洗。”

3、

突荣对付卫央的办法极其简单。

他当晚便闯入了皇宫里卫央所在的寝殿，只叫醒了卫央一个人，告诉她不要再打叶十一娘的主意。

“杀了她，对你来说或许不算难，但是杀了你，对我来说更加容易。或者我并不杀你，只把你送到官园去，你选哪一个？”

卫央又不傻，当然什么也不会选。她于睡梦中惊醒，发现满宫室静寂如一片坟地，连睡在自己身侧的侍儿也没被突荣的动静惊醒，就早已吓得半死了，哪里还敢质疑这个在皇宫中来去自由的蒙面人！

突荣临走时带去了卫央常戴的一副耳坠，又让她亲手写了一首小令，一大早覃御刚练完剑，他就把这两样东西交到了她手上。覃御仍不愿插手，那人直接塞给她了事，她也没奈何，只好劝他：“你可收敛些吧，别的地方罢了，皇宫这种地方能避还是避开，我再不济，好歹也是你的先生，你如今的极限在哪儿我还知道，龙骑兵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家先生不动你，女帝可不会看谁的情分，你在她头上动土，早晚要吃亏。”

突荣倚在墙上，看着窗外越来越亮的天际，慢慢说：“你说的是，我这就要走了。”

“现在？”覃御有点惊讶，“回西漠？怎么走？”

伯娘正好送水和热手巾进来，见了突荣便笑：“荣公子好。”

覃御愣了一下，突荣已从伯娘手里接过托盘，把手巾递给了她。她擦了擦脸，才想起突荣去过青岩，是见过伯娘的，便笑道：“你若不急，留下来吃过饭再走也不迟。”

早饭时白络瑜也过来了，看见突荣在这儿，他视而不见，坐下来默默吃过饭又默默走了。覃御左右无事，便送突荣出去，不防在书房外碰见杨熙，她只远远的点了个头，也没去问杨澈。突荣似有心事，走到内园门口就不让她送了，只多叮嘱一句：“记得明年去西漠。”覃御点头应下，看着他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迎面看见杨熙走来，心下微觉疑惑，杨熙先问：“他这是要回去了？”

“嗯。”覃御答完便问：“大公子，阿澈这几日还好？”

“好。”杨熙笑了笑：“她不好多出门，你无事去瞧瞧她也好。”

覃御心道以我的名声，只怕杨夫人并不喜闻乐见，但口里还是说：“是了，得空我自然会去府上叨扰。”

她说着要走，杨熙又唤住她，说：“有件事忘了谢你。”

“谢我？”覃御很茫然，“谢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