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求亲（1/2）

1、

东方曼从未见过如此恐惧如此绝望的目光，更未见过这样的覃御，一时间怔忪无措，竟不敢再往前踏一步，口里下意识唤一声：“小白，阿……”未及说完，脑中忽然一片混沌，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白络瑜原意是怕覃御再受刺激，孰料这一来好像适得其反，覃御目睹东方曼昏倒后，立刻疯了一样拼命挣扎，连那条伤着的右臂也瞬间爆发极大的力气，白络瑜猝不及防之下给她在脸上脖子里抓出了两道血痕，却来不及顾及，只管握了她的右手不停劝：“阿御乖，不要动了，手会疼，你很疼，你哭出来好不好？我知道你很疼，疼了可以哭，你跟先生在一起，不用怕啊！……”

然而他的话显然没有一个字落入覃御耳中。她的表情很奇怪，眼神极度冷静，眼白虽红却没有半滴泪水，而且完全不显得惊慌害怕，目光始终在四下扫视，像是在寻找什么。尹慈上前要帮着劝她，却被一巴掌狠狠推倒在地上，脚腕一阵剧痛，忍不住低呼一声，白络瑜为此稍一分神，覃御已趁机挣下床，一径跑到角落里的衣柜前，拉开门一头钻了进去。

白络瑜制止了想要追上去的尹慈，先将东方曼送回外头，回来后伸手在脸上抚了一抚，将带血的指尖按在左腕内侧的小玫瑰上，站在衣柜前等了一会儿，方打开柜门，把里头那个重又睡过去的小姑娘抱了出来，妥帖地安放在床上。

“先生……”尹慈伸手掩着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哭声，轻轻问：“她会记起来吗？——她没有醒过啊！”哪怕那次给沈慕碰上的梦魇，覃御也没有醒过，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她会对东方曼的声音这样敏感！

白络瑜一边检视覃御的右肩一边摇头：“阿慈别担心，她不会想起来，你不提就是了。去拧个帕子来吧。”

尹慈抬袖子抹一把脸，一瘸一拐地去拧了个热手巾，又将药油拿来，白络瑜替覃御擦了脸涂了药，给她穿好衣裳盖好被子，又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神态有罕见的疲惫。

“先生这几日能再来陪她吗？我怕……”尹慈半跪在床前看着覃御苍白的脸色，眼里的泪怎么也止不住。

白络瑜笑了笑，低声说：“不用怕，我说了，有我呢。”又看了看尹慈的脚，叹道：“阿慈乖，去叫人打水来给你敷一敷，先生这会儿不想动。”

尹慈原不想走，但脚上实在疼得厉害，只得依言出去了。等她再回来，白络瑜已在覃御床边歪下，听见她进去也没有动弹，似是睡着了。丫头没有打扰，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床上和衣而卧，一夜没有深睡。

2、

第二日清晨，覃御醒来发现外面天光大亮，一惊起身，却觉右肩一阵剧痛，忍不住再次跌回枕上，耳边听见一声笑：“怎么越长大越懒了？”

白络瑜说着将她连被子捞起来，捏捏她的鼻尖问：“听说昨儿睡觉不老实了？”

因他脸上脖子里的伤痕已然平复，看不出半点受伤的痕迹，覃御也没多心，只觉右肩一阵一阵刺痛，有气无力地问：“我怎么不记得？”她向来只从尹慈他们口里听说自己会做噩梦，本人却从无印象，听见他们提起也很没什么头绪。

白络瑜闻言略觉放松，轻声说：“今儿就算了，停一日也没什么妨碍，不然身子受不住。”

覃御颇为沮丧，嘟哝说：“疼得很。昨儿明明好了许多。”

“我知道。”白络瑜往她头发上亲了亲，说：“我想陪你两日，等你好了再走成不成？”

覃御十三岁之前梦魇的次数很多，所以白络瑜才常常陪她睡，后来她渐渐知事，懂得不该和他那么亲密无间，而白络瑜看她梦魇得不那么频繁，也就不再和她同室，如今旧事重提，覃御心里很恼自己没用，默了一默问：“那东方阿姨呢？”

“曼曼是来帮阿慈定亲的，又不是来见我的。”白络瑜一笑，隔着被子将她抱紧了点，“你只想你自己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尹慈和东方曼并肩走了进来，尹慈见覃御已醒，忙三两步赶上来对她又摸又看，半日方舒一口气：“总算没事，你可吓着我了。这几天我请先生来陪你，你别给我添乱了成不成？”

覃御见她走路不大自然，问是怎么了，尹慈笑言昨儿晚上回来不当心绊了一跤，覃御也没多想，又望向东方曼。东方曼笑眯眯的看着她说：“你和小白有什么避讳的，丫头也太小心了！”

覃御心道今儿这些人可真是够了，明明一件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事，叫他们说起来却像是不这么做才是错了。不过话说回来，她自个儿其实对和白络瑜同住并没那么排斥。一来白络瑜是个情爱幻觉论者，覃御受他影响很深，同样认为情爱乃是没什么根基的水月镜花，并不值得追求，故而脑子里全是求之不尽的武学、音律、绘画、人文经济等等，况且又有自个儿的身世和疾病要费神，还真没有严格的男女大妨的意识；二来白络瑜于她而言是父兄是先生也是朋友，她并没仅仅将他看作异性那么简单，实在也没觉着有避讳的必要。

吃过饭，意外的是苏仪又送了帖子来，说请覃御和尹慈去吃生日酒。覃御胳膊疼，也不愿意去接受别人的特殊照顾，就叫尹慈自己去了。尹慈本不大情愿，还是东方曼劝说苏仪今天请的人一定不会很多，可能就是几个知心至交的好友，反正往后要在中京生活，先认识认识也未尝不可，丫头才点了头。

因这是尹慈头一次以郡主身份参与中京的社交，东方曼费尽心思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最后还不放心，索性自己也跟着去了。女帝昨儿还借了两个嬷嬷和一个大宫女来伺候尹慈，正好这时用上。

覃御送走那两个人，回去的路上看见湖上结冰，便停下来折了根枯枝往冰上戳戳，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在冰上行走，戳了几下，听得背后有人急唤，回头看见沈慕走来。

他的伤好像痊愈得不错，大步流星脚下生风，脸上有一点大病后的苍白憔悴，反而中和了往日里过于清冽的气质，显得更亲和也更与他的年纪相符了。

只是……

覃御刚要打招呼，那人却一把将她拽后两步，她没防备，一头撞在他的尖下巴上，疼得直吸气，忙往后撤了撤，这才留意到那人眼里似乎有些紧张与愠怒。

“往后别在水边玩吧，这冰看上去厚，实则禁不住人，水也不干净，掉下去不是玩的。”沈慕开口时语气倒还平静，一手给她揉着额头，一手攥了她的手腕不放，好像生恐她再冲到冰上似的。

覃御挡开他的手，问他来做什么，他说：“大哥在书房和先生说事，我过来瞧瞧你。”

“怎么你不用忙了么？”覃御有点意外，想他好歹新掌司南局，若是一受伤就做甩手掌柜，往后的威信可不大好立。

沈慕却并不担心，反而和她闲聊起来：“先生自有安排，我听着就是了。——我想问问你，阿慈要成亲，你给她备什么礼？”

说起这个，覃御很是得意：“我可是很早就开始预备的，她一准儿喜欢。”

沈慕挑挑眉，问：“听你的意思，是只预备了阿慈的，没有念及荀卿？”

“需要送他吗？”覃御怔了怔，“中京是这样风俗？”

“不是中京风俗。”沈慕摇头，“不过我想着，人家夫妻两个往后是一体的，你这会儿想着一个忽略一个，似乎不大好。”

覃御和苏钦只有见过两面的交情，对此很不以为然：“你要这么说，我叫先生送他点儿什么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