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失败的导师（2/2）

女帝哭笑不得，摔着公文说：“我要不在白络瑜跟前替你表表功，就算是对不起你！——去，把阿云给我找来，秦家统共这么一个可靠人，别叫老二家的再带歪了！”

女帝从前要避嫌也为了秦云自身的安全着想，不肯对他多露出欣赏来，如今算是没什么避的了，她想要好好调教调教这年轻人，便常把秦云找来宫里说事儿。秦云很懂得好歹，凡一进宫，便十分精神，一言一行谨慎用心，于政务政见上颇有亮眼之处。不过说实话，女帝真不算是个好老师，很多事很多道理她自家心里想得明白，传授出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往往不太是那么个味道，别说秦云，傅正都觉得女帝还是老老实实做一国之君比较好，导师这种职责就算了，于是出主意说不如让秦云从基层做起，做上几年接地气儿的官儿再接触大的国是，那时也比较能有底气和女帝对话。她是这么说的：“大公子是个聪明人，也知道上进，只是到底年轻，比您自然还差得远，跟着您哪，我怕他反而灰了心。”女帝并无做老师失败的自觉，但确实觉得做老师没想象中那么有成就感，加上傅正话说得也漂亮，她顺水推舟就打定了主意。

秦云还真和傅正想到一块儿去了，也想着讨个实实在在的小官儿做做，省得天天听女帝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训导，今儿一来了宫里，他发现女帝不是要教他，而是问他对什么部门什么官衔儿感兴趣，心里顿时一动，按耐住兴奋的心情，诚诚恳恳地把自己的几个主意说了说。虽然女帝没有当场表态，他也已经很满意了，心道大不了回头再拜托父亲或祖父，一定要给它办成就是。他正这么想着，女帝忽然和他说起了完全不相干的一回事。

“喏，瞧见没有，白络瑜的意思，说要撮合你跟阿毓。”女帝面不改色地点了点桌上那封密函。

傅正的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人家分明撮合的是温敏和秦伽罗！

女帝似乎感受到傅正的内心，不动声色地一眼横过来，傅正立刻垂下眼睑，乖乖将一盏茶放在秦云手边，一声没出。

秦云也瞪大了眼，好一会儿憋出一句：“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女帝竖起了眉，继而几乎是捧腹大笑，傅正也翘起了嘴角，唯有秦云依旧一副板板正正的脸。

好容易女帝笑够了，又骂一声：“我辛辛苦苦养大的人儿给你都不要，眼光当真不成！”

秦云摸了摸脑袋，憨憨地笑了笑。女帝倒也没别话，摆手让他出去了，他一路维持着得体的表情出了宫，待坐上马车，脸上的微笑才陡然消失，眼神沉如乌云。

3、

秦云刚回到家，淳于氏就打发人来找他，见了面劈头便问：“马会的事可打听准了？”

马会？秦云愣了一愣，摇头说忘了问，淳于氏心下不满，对儿子却发不出脾气，只得让他走了。

秦云没有回房，而是去了秦伽罗的院子，让侍儿和嬷嬷都站在正房门口，他自己和秦伽罗站在南墙边的海棠树下，问：“伽罗，昨儿给你送来的骑装还喜欢么？”

“喜欢。”虽然兄长语气和蔼表情亲切，秦伽罗心里却有一点隐隐的怕。前些天哥哥亲自将她身边的人发落了一遍，撵走了一半儿，却只给添来了一个他身边的大丫鬟，她找母亲哭诉了几回都毫无用处，对秦云渐渐就开始由敬转为怕了。说完又嗫嚅道：“谢谢哥。”

秦云抬手摸摸她的头发，笑说：“我就你这一个妹妹，不待你好待谁好？”又问：“伽罗，马会的事我想应该已经定下来了，但沈慕受了伤，大约是不会去的。”

秦伽罗明显抖了一抖，头又埋得低了些。

秦云叹了一声：“伤筋动骨一百天，虽则他年轻底子好，可只怕也要过了年才能好起来，这你也想不到么？他不去马会，你的衣裳给谁看呢？”

秦伽罗低着头，心内无比羞愤。一个小姑娘被当面戳破心思，总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秦云在妹子面前坐了下来，问：“你还在生覃御的气？”

秦伽罗的眼睛瞬间红了，一句话冲口而出：“她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妾！”

秦云没有生气，只平静地问：“你忘了母亲当初为什么要禁你的足么？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我和父母且不论，只怕你的亲事便来得快了。”

“我的亲事？！”秦伽罗猛抬起头，一脸愕然。

秦云看着她说：“因为你方才说过的这种话，中京已经有了几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你应该已经听说了。伽罗，秦府能保得了你荣华富贵，却保不了你一生幸福，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当日秦坚将他想娶苏仪的折子递上去却被留了中，此中缘由祖父虽未明说，他也能猜出和白络瑜有关，却再也料不到白络瑜竟要撮合他和温毓。女帝既能和他说出来，他有七八成把握这门亲事成不了，但同时也不得不想：连他和温毓的婚事都能被左右，何况伽罗？

秦伽罗终于意识到秦云并非说笑，顿时后退两步，不能置信地叫道：“他要把我嫁给谁？”

秦云闻言便知妹妹并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心里有些失望，却还是耐着性子说：“伽罗，你心思太单纯，你心里认准了一个人，便看天底下只有这一个人了，也一心要得到这个人。有个道理往后你或许会明白：你和有些人的缘分只能存在心里，然后你又必须鼓起勇气去过接下来没有这个人的日子，因为除此之外，你也没有什么选择。”

秦伽罗怔怔的看他，秦云继续说：“伽罗，你的出身和品貌自然配得上沈慕，但沈慕这个人太聪明也太有主见，他不可能仅仅因为出身和相貌就就去选择一个人。说句你不爱听的，若他只看重这些，只怕早已娶了温毓了。像他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去追求他真正喜爱的人，而你和我，伽罗，我们都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退而求其次？”秦伽罗眼里大颗大颗地掉泪，声音却还清楚，“哥你不喜欢苏仪吗？”

秦云没有料到这个问题，怔了一怔方笑：“我会尊重她爱护她，当然……也会喜欢她。”顿了顿，又道：“伽罗，要以你的心智来算计沈慕几乎是不可能的，在这条路上走得越远，你会伤得更重。”

秦伽罗哭得如同深秋风中的紫藤叶，秦云等了一会儿，等她哭声稍弱一点，方道：“一会儿我会同母亲说，从明日起解除你的禁足，苏仪的生日宴你要去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