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就事论事(2/2)
岳同见她心不在焉的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叫她回去了,她无事可做,便回房老老实实给伯娘写信。写到一半白络瑜过来,抽风一样非要她去他的书房,那里有一大一小两张书案,她用小的他用大的,两个人各忙各倒也互不耽误。屋里安静,覃御写得投入,一口气将给杨澈和齐平的信也一道写了,写完才觉出手酸脚麻,白络瑜一边给她揉手腕一边说:“外头那个人,不若送她去伺候温敏如何?全当给温毓的回礼了。”
覃御想起那女孩子局促却颇为倔强自尊的神色,心下倒有些怜惜:“能被挑中做侍书的人出身都不差,说不准她还是有品阶的,你随随便便要了来又送出去,也太不尊重人了!何况我又没有说你的不是。”
白络瑜笑了笑:“就知道你不信我。去里头听着。”
里头是他的寝室,布置极其简单,一床一榻两把椅子一道屏风,那床既不是拔步床也不是架子床,只有一块床板四只床脚和床尾一根搭衣裳的横杆,简单得都嫌寒酸。覃御在槅扇后站定,很快听见徐嫣进来的声音。
徐嫣进来行过礼,白络瑜让她在一旁站着,跟着似乎一直在看公文,有好一会儿没出声。覃御等得无趣,忽然听见一点衣履声,知道白络瑜已站了起来,忙凝神听了下去。
白络瑜和徐嫣面对面站了有一会儿,始终未说话,徐嫣能听到他的呼吸声,看得到他胸口微微的起伏,忙暗暗掐住自己的指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屈了屈膝,低头问:“未知相爷……有何吩咐?”
话音刚落,她便觉出自己下巴上多了两根修长的手指,不得不硬撑起眼皮,对上面前那人的视线。她事后回忆多次,却始终记不清楚这样的沉默究竟维持了多久,理智来看应该不过片刻,可当时她以为过去了一辈子的光景。
“应当有人和你说过,我很喜欢漂亮女人,尤其是……满腹诗书的漂亮女人。”白络瑜声音很轻,徐嫣心跳加速,几乎没听清楚他接下来的话。“知道为什么帝君单单将你赏给了我吗?那是因为我和她求了你。”
求了我……谁也没挑上,就挑上了我么……徐嫣眼前起了一层迷蒙。她心里的感觉很奇怪,一面告诉自己不能在这个人面前掉以轻心,一面却又不能自已地在心里漾开一片柔软的水光,忍不住绮丽的遐想:满宫室里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这位权倾天下华美无俦的大人物,他却偏偏对她情有独钟!
徐嫣眼看要放任自己在迷雾里继续沉浸,耳边却传来一句话,让她霎时从头顶凉到了脚跟。
“替我同罗长天传个话,就说开皇一朝里既有我,他就只能做个死人。”
迷雾迅速消散,徐嫣瞪大眼睛看向面前人,瞳仁里布满了措手不及的惊恐。
白络瑜将手指抽离她的下巴,转身走回了书案之后,口内语气淡漠:“他从前好歹是掌管司南局的人,能把你塞进宫里并不算什么难事。如果他还没有老糊涂到忘了我是谁,应该知道自己没有下一次了。”
徐嫣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身不由己地软在地上,白络瑜没再看她,淡淡道:“你既已是一步废棋,想来罗长天看在你父亲面上不会为难你,帝君那里我会替你去说,你可以回家了。”
文隽推门而入,低声请徐嫣离开,少女抖得几乎站不起来,试了几次才勉强站稳,恍恍惚惚的朝外走。门外有人要进来,她被门板撞了一撞,身子直往下栽,幸而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托住了。
徐嫣茫然抬头,不知怎的终于哭出声来,模模糊糊的唤了声:“殿下……”
沈慕认得这是女帝身边的侍书,不知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是看她似乎很是虚弱,便先扶了人到外头坐下。
这时覃御已从寝室出来,白络瑜在她额上亲了一亲,轻声道:“我和阿慕要说司南局的事,乖,和阿慈先去吃饭,不必等我。”
司南局?那是皇家监察与暗卫之所在,地位游移而诡秘,沈慕如此年轻,难道白络瑜打算让他来主管司南局吗?覃御很惊奇,沈慕却垂着眼睑没什么动静,她也不好问。出了门,因远远瞥见徐嫣晃晃悠悠的背影在前面园门口一晃而过,便唤了个嬷嬷过来,吩咐给那人备一辆车。
来中京之前,覃御对中京有很大的好奇心,去了一趟皇宫之后,她却发现自己对墙外的世界并不怎么感兴趣,甚至不愿意让白络瑜离开太远。这点心情很奇怪,也有点丢人,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可她能感觉到白络瑜似乎有所察觉。这可不妙。她不想做他的拖累。
吃过饭,两个姑娘百无聊赖的在新家里闲逛,覃御只觉意兴阑珊,尹慈却很好奇,尤其看到有一小片红彤彤的枫林时就更高兴了,说要捡了枫叶回去做香,覃御陪着捡了会儿叶子,见天色可爱,索性躺在厚厚的落叶上看天,不知不觉险些睡过去,直到被一点轻微的脚步声惊醒。
沈慕站在十步外看过来,绛红色的衣衫与枫林奇妙地融为一体,年轻俊美的面容上没有往常的冷静,反而有一种很柔和的表情。
覃御眨了眨眼,心想这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没见,这人竟这样清减了。不过想想也是,毕竟倒下的那个人是他的父亲,所有皇族成员中他是唯一一个免遭株连的,也不知该不该说他“幸运”。
沈慕俯视着那个躺在地上的小姑娘,觉得她那身天蓝衫裙铺在深浅不一的红色落叶上好似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仿佛稍一惊动便会飞走似的,竟有点不敢再动了。
两人对视片刻,覃御重又将袖子覆住脸,鬼使神差的问了一个问题:
“迎祥门为什么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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