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龙吟（1/2）

1、

“林昊！”华越的牙齿在上下打颤，又说了一遍：“还不快去？”

林昊依旧没有动身，只挪开视线瞅了瞅温毓，道：“公主这一来只怕难处了，您还打算让她嫁给沈家人么？”

“不需你费心！”华越惊怒已极，眼前一阵眩晕，险些栽倒。温毓忍下心内的慌乱与愤怒，回身对林昊正色道：“大帅，您听到了太妃的吩咐！”

“阿毓！”林垣忽然冲到温毓面前，握着她的肩膀问：“你没事吧？”

温毓恨不能将他一把推开，却又不得不做出笑脸来，软声道：“我没事，垣哥哥，你快些请大帅去看守宫禁吧！”

林垣回头看了林昊一眼，见父亲并未看自己，索性心下一横，将温毓从太妃身边拉开，低声说：“阿毓，这是长辈们的事，咱们别掺合了！”

“混蛋！”温毓气极怒极，再也顾不得什么，抬手扇了他一巴掌，林垣并不见怪，只管将她禁锢得死死的不松手，温毓挣扎不脱，一口咬在了他手臂上，疼得他直叫：“阿毓快松口！”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一旁的林昊忽然轻轻吐出了两个字：“聒噪！”林垣闻言眼神一暗，随即狠了狠心，一掌将温毓拍昏了过去。

殿内终于清净了片刻，林昊看看虚脱的太妃又看看院子里的那些人，心情很复杂。

这些人都是跟随他多年的最为精锐的兵士将官，他们见惯了生死起落的场面，今夜的表现也极其镇定，足够让他骄傲。然而仔细看过去，他还是能发现有些人脸上微微的摇晃。这种摇晃不是不安，也不是迟疑，而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波动。

帝君为了夺权而悍然发动内廷哗变，意图将庇佑自己长大的太妃擒杀于颐园堂之中，其手段不可谓不卑鄙，最终落得生死未明的下场，而太妃看似掌握了局面，却也深受重伤，性命不知是否能保得住。偌大皇室，偌等尊贵的家庭，竟如此龌龊、如此不堪一击！

对普通将士来说，帝君和太妃都是素日里只能遥遥仰望无限景仰的角色，今夜他们却亲眼目睹了帝君的狼狈与太妃的虚弱，谁能明白，这一幕将对他们的忠诚——对于帝国皇室的忠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这些人，这些常年征战沙场的人，信奉的是强力，至高无上的强力，一个被轻易粉碎了阴谋的帝君，一个被轻易刺伤了的太妃，这两个人的表现都太差劲了。

林昊心里闪过一丝丝惋惜，这表情落在华越太妃眼里，让她终于再也忍不住，颓然往榻上倒了下去。

眼睛闭起来之际，犹如做梦一般，耳边忽而听见一个爆裂似的啸声，这声音如虎吼狮怒，又如平地一声惊雷，虽短促而极其撼人心魄，颐园堂正殿上的瓦片，也被这啸声震得弹了几弹。

2、

林昊出鞘一半的长剑狼狈退回剑鞘，他下意识握紧剑柄，却发现剑身似乎长在了鞘中，再也无法拔出。试了一次之后，他便完全放弃，只管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立在颐园堂正殿外的那个人。

此前一刹那，那个人还没在那里。

从林昊所站立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很年轻，长眉高鼻下颌削薄，是个清爽的长相，尤其在烛光映照下，愈发显得人如美玉，半丝瑕疵也无。

然而这人美好的面目上却不带有一丝情绪——所有能想象到的人的情绪，欢喜、愤怒、悲伤、忧惧、惊讶……从他的眉梢眼角全都找不到半点痕迹来。他全身上下只有发上一支银簪作为装饰，披一领玄色披风，穿白衫，白衫上有从下摆到左肩的一条黑色的愤怒的龙，那条龙随着衣衫的剧烈摆动而张牙舞爪，好似下一刻便会破衣而出，在夜色里吼出属于它的龙吟。

看着那人身上急促翻飞的披风，耳边听到烈烈衣响，林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时虽有微风，可仅能吹起人的发丝而已，他这是……

周遭太安静了，因而那衣衫摆动的猎猎之声，便显得格外清晰，格外慑人。

“你……”林昊头皮发麻，舌头像是打了结，张口只道一个字。

那个人应当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

倏然之间，如佛像一般庄严的面容上出现一道细纹——嘴角轻轻扬了扬，划出一道异常诡异的笑容，这笑容既带了明显的长者慈祥，同时又含有少年人特有的促狭，矛盾之极却又和谐之至，使人不敢细看却又挪不开眼，像是他目光里有一道漩涡，可以将探寻的视线轻易困于其中。

“巨源，一别十年，你的神气越发威武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林昊如见鬼神，终于低低呐出两个字。

“白相……”

3、

白络瑜闪了闪长睫，复又转回头去，语气依旧温和：“巨源，难为你还记得，当日是我自己挂印，先帝并未削去我的爵位，故而你这一声，只怕我还当得起。”

林昊被他眸子里的光彩夺去了些魂魄，迟了迟才听到那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今夜事已了，你们也该回去了。”

他在对自己的兵士下令。林昊脑子里迅速闪出一个念头。

外面的人并未回应，而是寂静了片刻。

林昊心内狂喜，眼神骤然闪亮——这是他亲自带了许多年的兵，怎么可能轻易对外人倒戈？！怎么可能……

“白相！真是白相！”

一个激动的声音破空而起。

这一声出来，人群好似感染了什么疫病，许多人都跟着窃窃私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