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大公子（1/2）

1、

覃御反手按在花窗上，身子迅速借力翻出去，同时喊了一声：“先生！”

白络瑜几乎是应声而出，怀里立刻接了一个微微发抖的小人儿，忙问：“怎么了？在家里怎么还这样害怕？”

覃御往花厅里指了指：“那里有个人。”

白络瑜也往那边看了看，轻声笑说：“那里有个人么？你没叫罗刹去瞧瞧？”覃御直摇头。与此同时，花厅里方才那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唐突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

一听见这声音，白络瑜顿时放松：“阿御，那是子抗。我忘了你一直没再见过他。”

“子抗”是杨家大公子杨熙的表字，这个覃御倒是知道。她有点恼他不明不白的吓唬自己，但转念想起这人新丧妻儿，倒不好同他一般见识，便没理会，和白络瑜说了一声就走了。

杨熙慢慢走下花厅，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这孩子竟长了这么大了，你却还是这样。”说着也不等白络瑜接口，又叹一声：“早知就该学你这样，娶什么亲？若没有我，芳华只怕还活得好好的，相夫教子过着好日子，不至有如此下场。”

白络瑜想了想，说：“倒也是。”

说完转身便走，丢下一句：“你自便。”

2、

天色熹微，一声声的画眉啼宛转悠扬，终于唤醒了花下的人。杨熙睁眼看看面前一树玫瑰，嘴角没忍住扬了扬。白家花廊蜿蜒曲折，最适合冬日携酒看落雪观残荷，夏日则浓荫密布花香四溢，似有无穷生机。天色还早，他不打算就此起身，便闭上眼翻了个身，预备再眯一会儿。

谁知他过于劳累，竟忘了自己是睡在窄窄的栏杆上，故而刚一动弹，便结结实实摔下了地去。

与此同时，耳先听见一个颇为惊讶的声音。

“您没事吧？”

杨熙瞬间清醒，坐起身来看见不远处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女孩子穿着简单的白衫子，双手背在身后，乌发垂于双肩，双目晶亮，白衣袖在微风里飘拂，衬着后头的碧荷格外好看。她当是晨练罢，额上鼻尖微有汗意，小腰板儿挺得直直的，一身的活力扑面而来，叫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见她并无任何羞怯、慌乱之色，反而这般大大方方地打招呼，杨熙也就没有客气，伸手攀着栏杆站了起来，笑问：“是覃御吗？”

覃御点点头，往他那略显凌乱的头发上瞥了一眼，问：“大公子？”眼前这人穿一件浆得挺括的灰色细麻布衫子，发上的白绸表明是在孝中。

杨熙注意到她的视线，便抬手往头上拢了拢，笑道：“昨儿不是有意吓你的，对不住。”

覃御摇摇头，并不以为意：“大公子昨儿就是这样睡的么？先生也太不客气了。”

“不是他，是我自己要在这儿静一静。”杨熙倒无谓在这种事上给白络瑜泼脏水。

覃御点点头，仍是一眼不眨地看他。杨熙个子很高，论相貌是没有沈慕那样夺目，更何况如今脸色憔悴，打眼看去并不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不过他有一双极漂亮的凤眼。而且，和凤眼眼形的飞扬跳达不同，这双眼睛里的神采十分沉稳内敛，看人时一眼是一眼，不深不浅不浓不淡，稳稳当当的，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除了这双凤眼，覃御还感兴趣的是，这个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大男人平白在小姑娘面前摔了跟头却不怎么尴尬，倒有一份文人一般的洒脱随性。记得白络瑜说过，这人是先帝一朝最后一期殿试的第二名——却不是因为他学问不足以批第一，先帝看了他的文章原要批第一，见了本人之后却临时反悔，说他从前很风光，往后也将很风光，不需要一个状元郎的虚名傍身，索性让给人去。一想起这么个糊里糊涂的缘由，连覃御也觉得杨熙堪称奇冤。

白络瑜没教过覃御男女大防，但也没教过她可以对男人目不转睛地看，杨熙倒也不介意，只是心里好笑，索性说：“你当是不记得我了。”

“我记得。”覃御并不在意杨熙会怎么看自己，她只在乎白络瑜和家里人的看法，而这些人对她显然是无限包容，所以她心里一直很安定。当然，既是杨熙不介意那就更好，她便立刻点头说：“我记得那会儿您很瘦。”

杨熙并不胖，但覃御说他那时瘦也不假，毕竟彼时他还是个少年，少年人自然清癯些。听她这么说，他笑一笑，随即认真地问：“阿澈还在你那里？”

“嗯。”覃御点头，“您要去瞧瞧她么？”

3、

杨澈见了杨熙便扑进他怀里大哭，杨熙虽不大在青岩，但一向是个重责任的大哥，对弟弟妹妹是一视同仁的，少不得劝慰了好一会儿，待杨澈安定下来方笑道：“阿澈乖，我原想着带你回家，如今却不能了，不然叫三娘看见你这模样，她该怪覃御没照看好你。等你梳洗了吃过早饭，我来接你。”

“我送阿澈回去就好了。”覃御忙道。因杨澈也说不必，杨熙便没坚持，又安慰她两句才回去。到门口顶头碰见个身量颇高的布衣少女急匆匆跑来，两人险些撞在一起，他忙后退几步，那姑娘也险险站下，看见是他，忙行个礼，叫声大公子。一旁的孟爷见杨熙不识得，便笑道：“这是镇上齐家女儿，和我家阿御还有澈姑娘是一块儿长大的，大公子无需多虑。”

哦，既如此，怕是来安慰杨澈的。杨熙便笑一笑，抬脚走了。回去后，他草草吃过早饭，又带着人四处查看院墙，忽地一转眼看见覃御和尹慈在街上经过，忙唤住两人，问过知道是送了杨澈回来，便递过去一张纸，笑道：“还有一事麻烦你。父亲说你很会看古董珍玩，昨儿家里丢了些，这是我叫人拟的单子，你替我算算。”

这事容易。覃御接过单子，看那人又回去忙了，心下终于浮出两个字：剿匪。

4、

检查完院墙，沈慕也和杨熙商议起剿匪之事：“大哥若要剿匪，我这就与苏意修书。”

杨熙没看他，只问：“你以为呢？”

“剿匪也未尝不可，只是林垣搅在这里，我只怕领兵之事落到他头上，平白给他添一份资历。”沈慕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过分，说得便很和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