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眼前亏(1/2)
1、
寄尘院不大,但也很不小,且是一派生机盎然。这里也铺了一地螺纹草,青苔爬上树石,仅容二人并肩行的甬路弯曲出一条通往一座两层小石楼的路径,蔷薇覆满了西墙,细竹摇曳于窗外,一株古老的菩提树立在进门左手边,树荫遮盖了小半所院子,树下立一架极其精巧的秋千和一方通透的青玉小桌;从外头湖里引来的活水被用白色海礁石砌成小小水面,里头养着十数尾漂亮的金红蓝白黑五色金鱼,顿时为疏朗精致的庭院增添了两分可爱的气度。
温毓走得累了,便坐在秋千上略略仰起脸来看着湛蓝的天空。浓密的树荫遮住了大半阳光,小公主洁白无瑕的面容因此而愈发醒目,她的白衣裳青香囊与这院子出乎意料的和谐,反而覃御裙子上的红色花朵似乎过于艳丽。
然而温毓打从第一眼便看得出,那条裙子是自己也得不来的宝贝。
世人皆知红罗坊,却不知最好的衣裳在“云想”。“云想”并无店铺,名声也只在中京很小范围内传开,比红罗坊的衣衫更能彰显身份。温毓所以知道覃御这件衣裳的来历,是因为只有云想的绣娘敢在月丝上下针,何况绣的又是如此繁复漂亮的花纹,这东西若拿到宫中,只怕连太妃也不舍得穿。方才初一见面之所以没顾得上看覃御的脸,便是因为目光已被这身衣裳引了过去。
白家先生本事大,由此可见一斑;而覃御所受到的关爱,更是昭昭于明。
既注意到覃御身上的衣裳,顺便也将她身边那丫头扫了一眼。丫头生得白净俏丽,眼神很定,容色客气妥帖,并不好奇畏缩;长发梳成雅致的螺髻,髻子里藏一枚龙眼大的珍珠,耳垂绛纹石坠,穿一身深青繁文广袖曲裾,腰间一枚半个巴掌大的黄玉佩——总而言之,哪里像个丫头,分明与中京的世家小姐亦无二致。若非她刻意低着头,温毓还真不确定这是个侍儿。
收回视线时,不经意留意到那条石子路,温毓忽然愣了:原以为这路不过是普通的鹅卵石铺就,谁知这些石头上的花纹青白蓝黑雅致非常,里头还隐隐夹杂一点金色,不是玛瑙是什么?而且还是最上等的金丝玛瑙。
因了这个意外发现,目光便不由顺着甬路看上去,见那石头小楼前的台阶质地细腻花纹秀雅,明显可见是上佳的玉石籽料;再往上看,门扇上一对门档晶莹温润,竟活生生是羊脂玉雕成的。羊脂玉娇贵,寻常多拿来做需要精心保存的镯子发钗等小件饰物,他们家倒做门档!
温毓闭了闭眼睛,视线转回来时不提防被小水池的光彩闪了一闪,眯眼看过去,这才发现水底铺着小如围棋子、大如杯底甚至碗口的……
那可不是什么有颜色的石头,石头哪有那么透亮?那是红绿蓝各色宝石。
温毓在心底轻叹一声,手指下意识抚着秋千上的猫眼,脚下踩着一片白色碎玉,耳边听到轻微的沙沙声,只觉闷闷的。
她方才说了谎。白络瑜的确说过那句诗,但不是说给她听的,她是从太妃那里听来的。之所以这样说,是想看看覃御的反应。
覃御很明显既诧异又不高兴。
温毓心下稍慰,笑道:“听慕哥哥说起过姑娘许多回,说你小时候待他很好。”
覃御愣了愣:“这话从何说起?到昨日为止,我连令兄的相貌也不识得,令兄莫不是认错了人?”
温毓不料她这样回答,一时间也疑惑起来:若果真如此,为什么那人会心心念念将你放在心上?难不成……就真是只因为白络瑜?这么一想,她忽地豁然开朗,心情也好了许多,便随口说了句想要放松气氛的话:“姑娘果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裙子可算是云想的镇宅之宝了吧?”
她方才从覃御那里套了话,这原意是要让她一城,孰料那人却反问:“您说什么?什么是‘云想’?”
“姑娘……”温毓真的愕然了:“不知云想?”看覃御摇头,她微微偏了偏脑袋,叹道:“云想是先生开的,自然是先生最熟识,我便不在姑娘面前班门弄斧了。”
覃御垂下眼睑,心里多少有点儿生气。——白络瑜很少挑剔衣食,出门在外更是常常在街边随意找一家布庄直接买成衣穿,她有样学样,也觉得衣裳差不多干净整洁就够了,实无必要像个世家小姐一般在这上头攀比。只是,此时温毓说话的口气真让她不大喜欢。没等她将这不喜欢表现出来,耳边又听见一个问题。
“覃姑娘……家乡原是哪里?”
2、
尹慈抬起头,原本柔顺的黑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杨澈更是几乎要叫出声来,十分吃惊地瞪着温毓又看看覃御,握紧了她的手。
覃御此时反而不那么生气。她觉得温毓这人真怪,态度倒是也不倨傲,自打来了就平平和和笑模笑样,然言语之间却多次有挑衅之意,也不知究竟是何缘故。一边想,一边答说:“您这话问得唐突了。您若果真听令兄提过我许多次,那便该知晓我是幼时被先生捡来的孤儿,并不知自己的家乡来历。以您的身份,该知道这么问大为不妥,可您还是问了,难道是您方才说了谎,其实令兄并未与您提起过我?若果真如此,您何苦骗我呢?”
温毓霎时间觉出了尴尬。她原本想的是覃御要么被气得甩脸子,要么被勾起身世之痛而伤心,不管哪种情况,她最多只需说声口误便是,却没想到覃御会找出这么个刁钻的角度来堵自己。她若说自己原不知她身世,那就是承认了此前是在撒谎;若说知道呢,自然就如覃御所言,是承认自己没教养了。
方才看这人行事咋咋呼呼连礼数都不太周全,而且对自己的数次撩拨无动于衷,还以为……还以为这是个不足为虑的……
事已至此,她也无暇为自己看走眼而懊恼,忙歉然笑道:“倒不是有意唐突您,想起来从前慕哥哥的确说过一回,我一时忘了。”
“这原是小事。”覃御点点头,平静地转开了目光。
温毓一下子有点火了。她已经在示弱了,怎么这人话里还带着刺呢!得理不饶人了是吧?
林垣性子粗糙,倒没有听出两人话里的机锋,只是他对温毓的情绪感知却很敏感,见温毓不自在,便立刻对覃御喝道:“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这样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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