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白家人(1/2)
六月十六是个暑天儿,但清晨并不算热,甚至微有凉意。素日便很安静的白家更是一片安谧,青色的薄雾中,只有寄尘院外有一个白色的影子正在白色石台上练剑。
打今儿起就在世间活了十六年的姑娘穿了崭新的衫子,手握长剑,赤足踏在清晨的露水上辗转,缓缓做着每一个动作,像是一朵昙花静静开放,瞧不到半点着急的意思。
在武功上面,白络瑜没有偏心,他是怎么教覃御的,也就怎么教尹慈。只是尹慈于此事不甚上心,还是更爱针线厨艺调弄蜜粉,况且确实做不到如覃御那样几年如一日每一天都雷打不动早起练习,所以几年下来,她在武功方面已经远远不及覃御。
1、
杨澈吃过早饭就来了。她特别喜欢白家的庭院,父亲说白家其实比杨家略小一点儿,但杨澈总觉得白家比自己家大很多。这主要是因为白家房屋少,没有那么多隔断,园子里也很少有刻意堆砌的假山和隔墙,所以看上去就特别开敞。
说起园林,杨澈自幼听杨润观讲说借景框景移步换景,也知道家中恨不能一草一木一石一瓦的布置和用料都有讲究,但在白家她就不会过分关注这些方寸间的细节,白家触目可见的是古木森森的宽敞林荫路、一望如海的四季花田、绵延数亩的螺纹草坪,任是谁瞧见都会一眼为其整洁大气而叹服,相较之下,精巧反而落了下乘似的。
除此之外,白家花园还有一样让杨澈很羡慕:这里几乎没有蚊虫。听说这都是因为螺纹草之故,这种草有一种苦苦的香气,人几乎闻不到,却是蚊虫的天然克星。不过这草很怪,非是白家所出而养不活,所以外头都见不到,杨澈家里也只有从白家连土要去的一点,都养在盆里碗里放在室内避蚊,比什么香的效果都好。
园子大了,需要的人手也多,白家只有凤稼和黎耘两个园丁,自然远远不够,平常都是隔些日子雇杨家的人来帮忙收拾,倒也一直很洁净。
覃御从前不觉得自己家人少,是有一年跟着白络瑜去东方家,那边的族长老太太听说她只有一个丫头和一个伯娘之后,看她的眼神好似她是从石头缝里见风长起来的一样。她回去告诉白络瑜,那人笑得捏她的脸:“那些人是要么缺钱、要么缺爱、要么无聊、要么笨蛋,才需要那么多人围着自己,你有了我,什么都不缺,要别人做什么?”笑完给她换了小男孩的玉衫,戴了小小的青纱帽,抱着她去旁观东方家的族长会。她远远看见族长老太太坐在宗祠大门外,心里便想:有那么多人服侍又怎么样?那些人又不能把你抬进来。
因为人少,所以连尹慈也去厨下帮忙,杨澈站在厅上望过去,只见绿树红花铺排得相得益彰,黑色瓦片隐约在树冠之后,虎斑石砌成优雅的水岸,白荷开满水上,一条曲折的花廊顺着微微起伏的地势蜿蜒于湖畔,几乎无一处不叫人心旷神怡。更兼有脚下清凌凌的水气浮上来,简直清凉到了头发丝。
看了一会儿,她也瞧见那几株玫瑰树,忙跑去围着感叹了好一会儿,覃御坐在栏杆上笑说:“你要喜欢,我请凤嫂嫂给你两棵就是了。”偏巧尹慈端着茶盘过来看见,立刻斥道:“当心你的衣裳,又坐在那里!”覃御讪讪的只得站起来,杨澈才想起递给她一个盒子:“喏,这是给你的礼物,瞧瞧合不合意?”
覃御打开看见是一把手掌大小、半透明的梳子,又不像是玉石,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做的?”
杨澈见她不知,便有些得意:“这可是我舅舅烦人花三个月的功夫做出来的!就是花梨木的。”
“花了三个月,这原是……要做你的嫁妆吧!”覃御斜她一眼,扑哧一声笑了。
杨澈不料给她猜中,顿时又脸红,拧着她的腮说:“等见着白先生,我可要问问他什么时候给你说亲!”
“你可别提!”尹慈连忙摇头:“她才回来,先生自己还宝贝不过来,昨儿婆婆提了一句还被骂了呢!”
婆婆是尹婆婆,与尹慈系出一家,平日住在白家射箭场东北角的小佛堂里,除去一早一晚的散步爬山和打扫射箭场,便一直念佛诵经,轻易不出佛堂。覃御很敬重尹婆婆,但一般不去佛堂,多是婆婆过来看她。说起缘故,倒也不为别的,就是覃御很不喜欢神佛。为什么不喜欢呢?因为她自来烧香礼佛时总是点不着香,且跪蒲团时膝盖总是被刺痛。一回两回就罢了,回回如此,白络瑜笑说往后也不必去寺庙道观了,省得那些菩萨天尊不清净。
杨澈也知道尹婆婆,那老人衣着虽简朴,气派却很体面,连杨夫人见了她也会客客气气站着说一回话,一想起连这样的人都挨了白络瑜的骂,小姑娘便立刻便噤了声。也不知为什么,虽则白络瑜面嫩,杨澈却向来怕他比怕父兄更甚,能可不见面是绝对不会往他面前凑的。
说话间又看到董伯娘从那边过来,杨澈更是敛容屏息挺直了背,像模像样地端起了茶盏。她对董伯娘并不是怕,而是很敬佩,伯娘是个言谈举止皆在分寸之内的人物,与之交谈总能令人如沐春风之余又肃然起敬,不知不觉就不敢在她面前做出轻狂之态。
覃御见杨澈忽然乖了起来,眼睛一眨也看到了伯娘,忍不住一笑。杨澈偷偷白她一眼,却也不得不承认,覃御并不需要像自己一样临时抱佛脚。伯娘素日对覃御恨不能捧在手心儿里疼爱,可该让她顶着碗水笔直站满一个时辰的也时候绝不会让她少站哪怕一忽儿,日久天长约束下来,覃御的习惯早已自然而然养成,举手投足间舒而不松,张弛有度,甚至一些“不规矩”的行为也被她做出几分雅致,总能令人赏心悦目。说来也不独伯娘和覃御,白家好像每个人行事都十分有章法,不止是规矩好,更难得脾性或诙谐机智或敦厚缜密或怡然自得,其妙处不能与外人道。拿尹慈来说,杨澈素日里不过与她聊些聊些脂粉香丸的话题,孰料有一天竟发现这丫头与自家父亲谈了一个时辰的文史之论,惊得足足几天没回过神。
待伯娘走近,覃御起身问是什么事,方知原来是温毓来了。
“难不成是趁着你生日来登门道歉?如此倒也是有心了。”尹慈低声和覃御笑,覃御不置可否,想杨澈虽不知温毓身份,却到底是其借宿的主人家,便拉了她一道出去。
2、
温毓站在前厅里看着门外的阳光,心里有一点奇妙的感觉。
说实话,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来白家。祖母要交给他的东西已经交了,而且沈慕也转告过白络瑜的话,按说她没有再来的理由,可她还是没忍住来了。
“能让他留在身边的人,哪怕是个看门的也必定大有来历。瞧着吧,你从小儿养尊处优的,去瞧瞧这家人也好。”
这是临行前祖母说的话。所以温毓想,这一趟就当作是为了好好观察一下白家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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