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嫁给我（1/2）

1、

说实话，白络瑜有点烦。

他看得出东方曼对覃御没有坏心，但那人既是这么问了，便还是将那孩子看作她与自己之间的“障碍”。这大约是他那些女人们共同的念头，他从前并不以为意，可是自打覃御十岁之后，他的心态就变了。

那一年那小姑娘曾红着眼圈和他说过：“两个三个五个六个都好，可是这么多……先生，我应付不来。”

“不需要你应付啊！”他还不当回事，只管笑嘻嘻地捏她的脸。

“我怎么不需要！”覃御那时还没开窍，一着急就把实话说出来了，“万一她们嫁给你了呢？”

白络瑜被这句话之后实实在在打懵了。他没想到覃御竟会担心得罪他的女人。而且……怎么要在和他一道生活了那么多年以后才敢说起来呢？后来想来其实是极简单的道理，他当时却糊涂了很久——他身边的人往往将他多一分的关注都当作资本，覃御却一直将他的“好”看作是亏欠，而不是凭依。

也是在那时，他才回味过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因为他的轻率，覃御一直以为自己真是个无父无母全靠他的怜悯才得以苟活于世的弃儿，这种恶劣的认知无疑会严重影响到她的心态。一想到这一点，他便十分厌弃自己，这么多年纵然他一直自认为是将她放在心口最柔软温暖的地方小心呵护，却忘了那孩子其实未必愿意、更不需要留在那里。

有一回他和东方曼说起她这回哭，东方曼笑说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他沉默良久，到底没有说什么：这孩子骨子里的骄傲自尊和他一丝不差，本身又聪明绝顶，便向来不知什么叫做自作聪明，那些明眼人一眼便可看穿的小心机，她还没放在眼里，更不屑去耍。其实她所以哭，多半儿还是因为自己也知道不该干预他的做派，只是确实也应酬得心里憋屈了而已，跟“恃宠而骄”四字半点沾不上边——再则别人看来那是“宠”，她可何曾这样想过！

烦躁化成了暗沉下来的眼神，他的语气还算克制：“阿御刚回来，我不想说这个。”

东方曼却忘了克制，似乎仍未从愣怔中清醒过来：“这孩子的脸，我看着很眼熟。”

话一出口，她忽地打了个寒战，恨不能咬破自己的舌头，然而覆水难收，白络瑜已经抬眼看了过来。

“是吗？”白络瑜笑起来一向极好看，眼睛微微眯起，眸子亮得像启明星，嘴角上挑，露出半排洁白的牙齿，满脸带着促狭和似有似无的正经劲儿，叫人看不出他究竟是认真还是开玩笑。东方曼平素最爱看他笑，但此时却觉心底发凉，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果然，那人看着她说：“大约美人都有相似之处。我瞧你与简宁也很像。”

东方曼瞬间白了脸——他这是在告诉自己，她不过是他许多女人中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么？他待女子向来态度极好，而她则不是个轻易会对谁低头的脾气，任谁看来都是他在包容她的小性子，但从头到尾，她知道自己从不敢在他面前越轨。一旦越了轨，他可以毫不留情地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随意践踏。

像是还嫌不够，白络瑜重又垂下眼睑，嘴角一点若隐若现的弧度：“曼曼，你若做不到这辈子只让你的夫君瞧你的脸，便莫要求太多。”

东方曼险没吐出一口血来。

2、

覃御出来时听说东方曼再次不辞而别，因早已习惯，也没多问。说来她给白络瑜养了这么些年，许多观念承他所影响，与世俗意见不同者甚多，也谈不上批评他，不过倒是有一件事也很好奇。

“先生，你从前为什么不娶亲？——别说是为了我，你捡着我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那时他将近而立之年，不算老，可在这年头对于成亲来说，也是太迟了点。

白络瑜反问她：“你说为什么人家要娶亲？”覃御很快回答：“有人为了传香火，有人为了互相欢喜，有人要发泄欲望，还有些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娶亲，也就娶了。”

听她说得一本正经，白络瑜好笑起来：“出去学到了很多东西。”覃御却摇摇头：“那也没有。到今日想想，我所知道的的多半还是你教的。”

这话也不知算不算夸奖，白络瑜笑笑，终于问了：“阿御，这两年可见了什么心仪的人？”

按常理说，寻常小姑娘到了覃御这个年纪普遍情窦初开，被问及这个问题时难免羞涩避讳，偏覃御一如听闻人家问自己是否吃了饭一样的平常，只是老老实实地否认：“没有。”

白络瑜惯会察言观色，何况是从小养了她长大，这一个神态便已看到了她的心底里去，却还是装作狐疑：“一个也没有？外头的好男儿什么时候这样少了？”

“哪有这样说的？人家好是人家的事。”覃御果然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反而嗔了一声，“我不喜欢，也不能说人家不好啊！”

白络瑜心下偷偷摸摸的高兴，偏偏又一本正经地说：“幸而没有。好容易养了这么大，要就轻易送了人，那可是再亏本不过的买卖。”

覃御立刻被激怒了：这人一生最厌欠人情，更厌被占便宜，他确是好容易养了她这么多年，说不定真会觉得将自己嫁出去会吃亏的！这样想着，她没忍住推了他一把，叫道：“你难道要我守你一辈子？！”

“守着我有什么不好？”白络瑜给推得一个趔趄，却自来生得奇怪脾气，顶爱看覃御生气，她越生气他越高兴，“你也说旁的女孩子十六岁都已嫁了人，不如你嫁了我，索性咱们两个过一辈子得了。”

这话只有他说得出来。若非覃御素日知他心内有成算，听了这话真会认为他是个疯子。饶是如此，还是气得尖叫：“你不想吃亏，难道我就想？！我才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