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完颜无。(1/2)
讨厌的太阳照在萨阳山上,照在商水河上,照在毒马部落的草原上。
照在完颜无麦色的皮肤上。
他被紧紧地绑在草原上的圆木柱子上,好几天都没有进食了。
他只是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却在承受着连勇者也难以忍受的折磨。
太阳猛烈的光炙烤着他的后背,脱水所带来的饥渴使他无数次地眩晕,昏死在柱子上。
一滴甘露滴在他的脖子上。
不止一滴。
一滴两滴三滴,无数滴。
他在混沌的意识中逐渐抬起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中。
完颜无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那张脸的轮廓逐渐也清晰了起来。
“姐姐……”七天了,他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舌头燥热不堪,发出的声音早就不是人的声音,而更像是蛇的嘶嘶声。
完颜昭的手紧紧抓着手中的皮水袋,向完颜无的脸上、脖子上浇着水,浇到一半又赶紧把水袋的口子对上完颜无的嘴巴,抬着水袋方便他喝水。
完颜无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喝起了水,喉结由于吞咽的剧烈而上下迅速起伏着,他喝得太猛烈,水流顺着他的嘴巴流到他的脖子、他的麦色胸膛上,他满不在乎,他不仅想要喝光水袋里的水,现在就算让他喝光商水里的水,他也会一饮而尽。
在他拼命地喝水的过程中,他感受到了一种叫做生命力的东西。他觉得生命的活力正一点点充盈着他的身体,他终于不再挣扎于垂死的边缘了,他望着长生天上的太阳,也不觉得那光是绝望的光。
“日神啊。”他喝完水后,双眼看着太阳,如此感叹道。
他的声音仍然干涩沙哑,但他的心里忽然充满了希望。
完颜昭看他喝完水,一下子撇开水袋,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呜呜地哭起来。
他的脖子被太阳炙烤得滚烫滚烫的,还有着草原男子身上特有的坚硬触感,她的脸贴着他的脖子,他感觉到,她冰凉的泪流到了他的脖子上。
“阿伦图要我死,是吗。”他哑着嗓子问道,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镇定。
少女搂他搂得更紧了,她摇着头哭道:“无儿,我不要你死,我昨天……我那么求着父亲,我拼命求父亲和哥哥,我求他们为你求情,我那么地求他们……”
完颜无晃了晃身子,这样完颜昭就无法趴在他身上哭泣了,她抬起头看着他,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看得他心都要碎了。
他看着她泛红的脸,问道:“他们打你了,是吗?”
“没有……”她手足无措起来。
“那你的左脸怎么那么红?”他想伸手摸摸她的脸,但当他伸出手,手腕被锁链勒紧带来的剧痛才让他记起,自己早已是个等待死亡的死囚了。
他疼得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完颜昭看到了他的表情变化,她既慌张又心疼地四处找着什么。
她打开一个鹿皮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
她抬起完颜无的胳膊,看着上面令人触目惊心的勒痕,倒抽了一大口气。
“没事儿的。”完颜无不想要她太担心。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里滚落出来,她点点头,代表她理解了他的心意,她抽了抽鼻子,想止住哭泣,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
她默默地把瓶子里的药一点点地擦在他受伤的手腕上,他疼得眉头越皱越紧,都快要挤成一团了。
“无儿,你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啊……”她一边哭着,一边哆嗦着对着他的伤口吹着凉气,希望能缓解他伤口的疼痛。
“姐姐……”他看着忙乱的她,轻声说道,“你走吧。别管我了。”
完颜昭一抬头,全是泪水的眼睛亮亮的:“无儿,你还能骑马吗?”
完颜无犹豫着点了点头,心里充满了疑惑。
完颜昭粗鲁地抹掉了脸上的泪痕,表情与之前那个柔弱的女子完全不一样了,她的脸上忽然显现出了一种视死如归的果决。
她忽然从熊皮腰带上取出一把尖短刀,三下两下就砍断了锁链。
“斩龙刀……”完颜无惊道,“这是孟太爷爷的刀……”
“能劈开一切铁器,”完颜昭一边解开他身上的绳子,一边说道,“我偷来的。”
完颜无惊讶地看着她。
他忽然觉得对姐姐感到陌生。
但他知道,她之所以变得这么勇敢,全都是为了保护她的弟弟。
他的心里忽然变得既温暖又复杂。
“姐姐,我不能走。”他说道。
“后山有一匹马,我骑过的,跑得挺快的,你赶紧去。”她像没有听见一样说道。
“姐姐,我不能走!”完颜无的语气加重了些。
完颜昭不动了,她定定地看着完颜无,说道:“阿伦图说要今晚处死你,我不要你死,你是我弟弟,我不要你死,你明白吗?”
“可是,你放我走,你今晚怎么办?”完颜无叹道。
“你不用管我,”完颜昭果决地说道,“我在完颜家的地位还不至于像你那么无足轻重,阿伦图无论如何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姐姐,”完颜无活动了一下获得自由的手脚,抓起完颜昭的衣袖道,“我们一起走,我带你走。我们现在就一起逃出去。”
完颜昭挣脱开完颜无,她苦笑道:“逃到哪去?草原就这么大,我们逃到哪里,阿伦图找不到我们?无儿,我求求你了,快走吧。再过一会儿,我买通的那几个看守你的人就来了,到时候我们一个人都逃不掉。”
完颜无盯着完颜昭看了一会儿。
他看到了她那草原女人一脉相传的坚定眼神,他知道,她不会和他走的。
“昭儿,”他喊了她的名字,“我一定,一定回来接你走。”
“好啊。”完颜昭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无儿,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忍耐,要好好地活着啊,姐姐爱你啊。”
完颜无没有看到完颜昭背过身去的眼泪,那是诀别的眼泪。
完颜无那晚几乎骑着马跑遍了御东境外所有大大小小的部落,人们一听说他是毒马部落的人,都不敢收留他。
他就像个流浪儿一样,甚至更糟糕,人们躲着他,就像他身上携带瘟疫一般。
天降大雨,洒在他身上。
他啃着完颜昭给他准备好的烤羊腿,那火候正好的羊腿一定是她精心烧制的,但是已经被倾盆大雨浸泡得没有味道了。
不过这在完颜无眼里,也是无上的美味佳肴。
完颜无在瓢泼大雨中嘶吼起来。
他痛恨自己的无用无能。
他痛恨自己的冲动鲁莽。
他痛恨自己的一切,他痛恨自己的出生。
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他的出生带走了他母亲的性命。
父亲因此而恨他,他不爱他。
他从小就受够了父亲的冷漠,那不只是冷漠,更有种要他为心爱的女人的去世而付出代价的复仇快感。
他无法理解,为何父亲会将母亲的去世归咎于自己,他也不愿相信,亲生父子会真的如他与父亲一般生分疏远,甚至可以说,达到了相互折磨的地步。
父亲越是不喜欢他,他越是叛逆,越是喜欢做他厌恶的事情。
他看着父亲对阿伦图谄媚的嘴脸,心里想的全都是如何能令父亲颜面尽失。
以前还全都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他所作出的事情仅仅会让父亲更不喜欢自己而已。
他真正想要和父亲斗个你死我活,是在一次【鹰盟】中。
鹰盟,是御东境外所有部落一年一度的勇者比赛。
参与的人们要用尽浑身解数拼命捕杀猎物,他们没有武器,没有骏马,没有陪伴者,全程只有他们独自一人。
鹰盟是真正的勇者试炼,是死亡与命运的较量,也是勇气与智慧的考验。
每年都有无数人命丧于此,但它依然吸引着无数的草原儿女被这项充满鲜血的活动所深深吸引。
若不是那次鹰盟,他觉得自己原本对父亲的冷漠,还是可以忍受的。
可是当他被熊逼到悬崖边上时,父亲和哥哥们都看着他,富里哥甚至还难能可贵地问了父亲,要不要救一下他。
父亲只是缓慢地摇了摇头:“他命硬着呢,能自己活下来。”
只有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击碎了他心底所有对父爱未泯的幻想。
我的父亲根本就不爱我,他戏谑我,朝嘲弄,这都不要紧。
最要紧的是,他不在意他的死活。
完颜无原本以为,他哪怕因为自己犯错而打骂自己,他也是多多少少是带着一点点的爱的。
所以他总是拼命犯错,他只是希望父亲可以管教他,让他知道,父亲只是偏爱其他孩子,但归根到底父亲心里还是有他的。
但是这一切,在父亲那句话说出来以后都变得那么苍白无力。
在听到父亲的那句话以后,他听到了自己内心的轻笑声。
那是一种释然又彻底失望后的惨笑。
他想要与他的父亲,完颜故,彻底决裂。
他变得自暴自弃。
我好歹也是你的儿子,我犯的错误,阿伦图也会算在你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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