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美人病榻殁，乌鸦满枝头（1/2）

洛音连续几天精神萎靡，食欲不振，手脚麻木，深夜咳嗽伴微烧，整日整宿昏天暗地，黑天白昼颠倒，戎春和洛施衣不解带地侍奉在侧，被病痛折磨地洛音裹在被子里，是那么的渺小，干瘦，眼睛凹陷，颧骨突出，惨败的脸上布满红血丝，偶然张开眼，眼眸浑浊不堪，无神地搜寻着什么，不大会又闭上眼，若不是尚有微弱的呼吸，她如死人无二至。

“春姨，你知道姑姑病因吗？不是让姑姑装病吗？怎麽就真病了。”对于姑姑突然生病，她束手无策，不停在房间里打转，太医潦草地瞧瞧，公式化走了遍流程，开了两副吃不死人也瞧不好病的药，一回想太医那如同给动物看病地态度，她气不打一处，真是狗眼看人低。戎春一勺勺喂洛音药，洛音现在连呼吸都困难，张开嘴喝药比登天还难，洛施跪在床前眼泪簌簌流，颗颗吹落在床榻。

“洛音。”一句男浑厚，低沉地男生，戎春和洛施吓得赶忙回头看是何人敢私自来这里，洛施并未见过谷里锦恒，自然不认得，戎春见来人，把手里药放在床头，俯爬在地。“陛下，罪奴戎春请安。”洛施反应过来了，学戎春跪地磕头“罪奴，戎水拜见陛下。”

“起身吧，洛音如何？”坐在戎春刚刚坐的位置，牵起洛音搭在被子外的枯手，小心握在手里，另一只手贴在洛音左半脸，昔日绝艳美人如今落寞成枯叶，飘荡在这片荒凉清冷的野岭。

“禀陛下，主子身体支持不了几日。”戎春半躬前身，双手相叠，放于腹部，平静地回答皇帝的问题，趁他把注意力放在洛音身上，洛施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趴在窗户偷看房间里的情况，听不清他们的对话。洛音似乎感应到谷里锦恒的气息，渐渐有了精神，看到他第一眼，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双唇微抖，费劲抬手抚摸谷里锦恒的脸，使出全身力气道：“锦桓，一城两宫居，花开叶落十多载，敢问君可有思妾意？”洛音每个眼神，每个表情，每个脸部细节动作，无不表明她渴望得到想要的回答。

“音儿，同城而居不相见，君心思妾夜难眠，举杯对画寄思念，无奈天意不得违。”

洛音不再作声，她都懂，懂他，懂深宫，懂社稷，懂命运。

“陛下，妾难见明日，故有件事恳请您，务必答应。”双手握住谷里景恒的手，眼神中写满坚定，无神地眼眸散发的道道目光，都在逼迫皇帝答应，不管是何事，他没有拒绝余地，这是曾经心爱女人在生命弥留之际，亦是十几年来唯一一次提出要求，遂哽咽回答：“音儿，有何事尽管说。”

“戎春和她的侄女戎水陪我身居冰寒冷宫多年，失去自由，失去家人，我本是罪人，本应该受一切磨难，替长兄偿还欠江山社稷之债，可是他们何罪之有？无辜之人罢了，受臣妾连累十几年，足够了，正如陛下所见，妾无可活之路，孤身活十几载，尘世无可挂念，唯这两人，如若他们日后生活安排妥当，黄泉路上妾不再挂念。妾以赤诚之心恳求陛下应允。”戎春从始自终站在仁宗身后，默默垂泪，不敢太大声，不敢插一言一语。

“朕答应你，会放他们出宫与家人团聚，你切莫担心，好好休养身体，我立马招太医。”洛音制止了，临死之前见到他，知足矣，拖着一架没有灵魂的躯体了然无趣地活着，还不如痛痛快快死。

“谢谢陛下，我很累，请陛下回去吧，洛音感谢陛下惦念。”说完放开了谷里锦桓的手，闭上眼睛，头偏向床内侧。

“朕今天先回去，你安心养病。”谷里锦桓三步一回头看着床上可怜人儿，侍从全部在宫门口等候着，洛施躲在花丛中，偷偷看几眼谷里锦桓，是一个气质儒雅之人，三分气质七分为人，儒雅之气中带着浓重的邪气，人至中年，别有另番风味。姑姑能与这样的人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足了。小跑回洛音房间，差点撞到戎春，床帐已放下来，意味着姑姑又陷入了昏睡。

“皇上说什么？”戎春脸色极其难看，像老了好几岁，生满老茧和皱纹的手摸摸洛施，眼含泪光对洛施解释道：“主子，请求皇上放了你，他答应了，小娘子你自由的日子不远了。”她知道这一切是主子用命换来的，她年纪一把，本打算与主子一道去了，怎奈主子一是放心不下洛施，一是眷念她几十年未成回家与亲人相聚，一道向皇上求她平安，回家享受天伦之乐。

“春姨，你告诉我，姑姑为什麽会病重，她身体一项健朗，小病小疼都没有，怎麽就突然就病入膏肓？这其中是否有缘故？”洛想了几天，不得其中原委。

“水儿，主子身体一直都不好，已经有小半年了，她怕你担心，一直瞒着，小疾累成大患，便是如今这般。”洛施扑到戎春怀里，大肆哭泣，是她太粗心，没有察觉到姑姑的病情，才酿成大祸。

“水儿，你无需自私，我陪伴主子几十年，我比你懂她，死于她是解脱，活着是痛苦和折磨，如果没有你在她身边，她恐怕早不在人世了。你只要记住你姑姑对你的教导，好好活着就好。”洛施不是不知道姑姑心中的结，爱而不得，家道中落，身负罪名，任何一件事足以打到她，以往的记忆她没有，近三年里，她无数次从姑姑眼里深情里读到绝望，苦痛，哀伤和思念，死亡对她也许是解脱，但是对于洛施来说，她来这里第一位亲人即将永远地离开，她舍不得。抱着戎春哭累了，亦想开了，她要把姑姑的爱放在心中，在姑姑最后时光她全天陪在身边，陪她度过最后时光，了无遗憾离开。

“春姨，我懂，谢谢您。我去花园摘点花，做几束姑姑喜爱的插花，放在房间了，姑姑醒来心情会好些。”戎春点头同意了，主仆两人一人去炖药，一人摆弄插花，都是为了心中共同珍视之人。

洛施把花园里开着正盛的花全摘光，有些长得好看的枝丫，她剪下来，作为插花的绿叶，找来几个汝瓷制作的花瓶，花的鲜艳与汝瓷的素净相得益彰，温馨不张扬，既不会夺了花的光彩，亦不会没了汝瓷的高贵典雅。一下午地功夫，洛施将洛音房间摆满了花，整个房间弥漫着花的芳香，蝴蝶追随香气，满房间地飞，阳光洒进房内，原本破败的房间瞬间变成人间仙境，美不胜收。

洛音半靠在床头，看着满屋飞的蝴蝶和各种插花，露出久违的笑容。

“姑姑，我的插花技术有没有进步？”洛施搬来小矮凳坐在床边，边帮洛音修手指甲，一边与她闲聊。

“进步啦，我的水儿有一双姑姑都比不过的巧手，将来出去了，也能靠这个谋份生计。”洛音依然无太多力气说话，说话的语速慢了许多，中间时不时大喘几口气。

“姑姑说的有理，我出去后就开个花店，买卖插花、盆栽、盆景、瓶插，收入想足够养活自己了。姑姑这主意真不错。”

“水儿，自由之后即刻离开汴京，不得逗留半刻，听到没有？”

“好，听姑姑的。”洛施也是这样想的，她在郦兰国无亲无故，不如和叔叔一起走，出去以后让小荣子与她一起走，从此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上辈子活在勾心斗角的世界里，这一世她只要活着单纯便可以。洛施爽快答应，无疑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他日在阴朝地府遭遇哥哥一家，她能问心无愧地告诉哥哥，水儿很好，她没有辱没哥哥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