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暮霭之死(二)(2/2)
血液粘稠,竟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长发滑落遮挡了她的面容,只露出尖尖的下巴。
“咳咳……”还有血液不断从口角渗出。
魑离慌了神,立马坐到卧榻上,小心翼翼地虚揽了人,轻轻轻轻放了手在木霭背脊上抚顺。
鬼刀握紧了手中的断刃。
良久,木霭才缓过劲来,虽然没有痛感,这样咳着依旧很累,消耗了原本就衰竭的气力。
她倚靠在魑离身上,对着鬼刀无所谓的笑笑,往日青黑流丽的漂亮杏眸只余一圈空洞。
“我要死了,鬼刀。哪也去不了了。”这么句她缓缓停停说了半天,“我不恨他。却也再不想与他有所纠葛。从此死生再不相欠。”
木霭指指旁边的一堆书简:“这些一点一点给他,便当我还活着吧。”
鬼刀顺着木霭的动作打开了面上最前的一册书简……
开始有些知道了。木霭的所谓“死生不欠”。
他跪地叩首,不再是小筑里安静侍卫从无声息的模样,这一次久久未起身,很久才应下命令,声音冷而涩:“喏。”
紧接着几日,寿春城一大早都是素雪飞扬。
东宫很静。
这种静不同于以往的肃穆沉静,也不同于西门嚣张肆虐热闹够了散场时的人烟寂静,更不是哀事该有的死寂悲情。
接近于千帆过尽的淡远恬静。
轻和的声响,温柔的情思,包容的守候,淡薄的宽恕。
早起的人家开门嗅到了若隐若无的清甜花香。
辛坞顺着香味绕着宅屋转了半晌,才发现了香味的由来。老宅子后院的雪槐一夜开了。
他突然就想到一个喜欢泡各色花酒到处埋的姑娘。
他还记得她最喜欢拿来泡酒做饼子的。貌似就是这秋槐?
搁了肩上的大刀倚在槐树粗大遒劲的树底下,他搭把手扯了枝干跃到枝梢上,脱了外衣兜在手里,细细釆了几支视野可见里开得最盛的花窜小心放好。
一路朝向东宫,才发现不仅是辛家,整个寿春可见处。秋槐一夜都开了花。
纷纷扬扬,玲珑剔透。
有暗香盈袖。
在宫门遇到了结伴而来的柯席无和谭野,辛坞才发现原来带花来见人的新意并不是他一个的独创……
霎时心情起……又霎时落下。
没意思。
他咬着嘴里无味的草根,垂着眼对着迎面而来的人点了点头算作是敷衍的招呼了,便提着大刀在簌簌的雪花里独身进了东宫。
有已经在回返的人。
有些是熟悉的面孔。馍荆杀,顾敛生,顾娿臾,水涟漪,第四从列太多人,西门,东门,先前有过交集的师长同门……
也有些没见过的,白衣素素,或遮面或没有的,行色静淡。
就要踏进院落的时候,辛坞突然有些踌躇。
他低头嗅了嗅手里的花簇,再次确定还是新鲜的香味很足又不会太过的,又腾出只手再次扶正了有点焉垂的花骨朵。
这么些天,他用尽了所有可以找到的手段和渠道去探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得到的消息却很少。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暮矮砸虽然又暴力又作喜欢要么僵着张小脸要么假笑呵呵十分惹人嫌……但她明明对那人那么好,还是那种只要一人只对那人好的好法……她还……很好看……
射箭的时候好看,长发飒飒欲仙欲魔。
拔刀的时候好看,眉目凌淡从无怀疑。
坑人的时候也好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嗓音清越如拂风柳绿。
嫁衣的时候,更是好看得灼人眼。
他再没见过比她好看,比她会打架比她挺拔向上的姑娘。
她要嫁人了,亲事那天他们捣鼓着在高堂上弄掉了她的盖头,她不生气还笑,淡定记仇偏偏还要贵女矜持的那种笑,眉眼娇妍生动,漂亮得不可思议。
他当时就想,他要是有个这样好看的新娘,他一定会把她捧在手心里藏在心窝上好好顾惜自己死也半点不舍得让她受伤害……
可转眼,却是,所有人都说,她死了。
死了?就是不在了,再也看不见了……他再也看不见那个人了?
他不信。
辛坞眼眶发红,吐了嘴上叼着被无意识中嚼烂得不成样子的草根。
他不信。
柯席无落后一步,走到滞留在原地肩上积了层薄雪的辛坞身边,拍了拍他肩头,放轻了步子移步转弯。
视野顿时开阔。
独立于湖中的水榭纱幕高挽,露出里面放置的晶莹冰棺。
从这个角度模糊可见其中安稳沉睡的白衣姑娘。
隐约有闻不成调的柔软调子从湖心传出。
柯席无走近,看着棺中一身繁复月白霓裳的姑娘。
他一直都觉得她有副实在清软风骨的皮囊,若是穿妆了白衣必定美极。可惜她选了人便再不肯看别的岔路一眼,觉得那人会不喜纯粹干净的雪色,便一次都不曾穿过。
索性她最终还是。终于再不愿与那人有牵扯了。
暮霭的哀事由楚殷与柳蒙桑共同料理,暮父早早被她支开了月余,如今赶回见到的也是她干干净净恬淡安眠的模样。
没有发丧,没有白布,没有灵堂,只有天地裹素,无声送人归。
柯席无轻手轻脚放了手中一路护好的雪槐花枝挨在暮霭叠放的双手边上,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人,退后。
谭野随之而上,也放了花枝,在人耳边,衬得妆容清艳的姑娘柔软美好。
辛坞放好花,扶着棺缘看人。
良久,他附身隔空轻轻亲了姑娘的额,随后倚着冰棺瘫坐在地抱着膝,身边是还在弹奏着琐碎小调的魑离。
天地茫茫然,愈发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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