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黑暗与光明（2/2）

却没想到一出口，身前刚还乖巧体正直的漂亮少年，一霎间便又气息阴森诡漠得戾气。

木霭用力按住婳姽欲抽回的手，力道大得自己右手又共生得疼了，她瞪一眼人：“有事就说，不想说话就闭嘴，不要阴阳怪气哈。”

婳姽蜷起的指尖，又被木霭铺平，继续上着药包扎。

“药人。”

“呃？”木霭没听明白，随意吱了一声，缠好了伤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收手，拉着人向不远处的厨房走去。

婳姽在她严密撑起的伞影之下，面容模糊，眼角渐次深染的赭色鸢尾凄艳如杜鹃啼血，冷靡的嗓音带着古怪的轻笑：“药人就是药人啊。”

木霭：“……”你这样总把天聊死会没有朋友的造不造？

最后还是木霭默默地收回了话头，只做事不说话，没朋友就没朋友，反正婳姽这妖孽各大诸侯国里一大堆**，也寂寞不起来。

厨房瓦檐之上顿时荡起了袅袅炊烟。

厨房里，只偶尔传出压低了的交谈，一慵懒冷媚，一火气清越。

“霭霭，这是面，不是吾要的蛋面。”

“府上穷，吃白食的没有资格挑剔！”

“霭霭，吾还是饿。”

“还饿！府上都要被你吃穷了！”

“吾可以自己去找吃的。”

“……表动！都说了不许吃虫了！有饭！管饱！”

……

尽管薄雾时分天未大亮就已起身，一番折腾解决了早食后已经是烈日高扬。

初秋时季，起风的时候会带凉意，晴朗无云时又显得熏暖。

出了府门，清静的官僚宅子聚居地界外淡粉嫣红浓淡适宜美了一个长夏的菡萏谢过大半，举目过去池塘之上见到的都是大片大片圆润饱满的荷叶，小伞似的个个支着，承接着雨露阳光。

木霭出了门，便随着静候的侍卫去了东宫。

太子殷今日又不在，只还是预留了一日要修习的内容在书案上整齐摆放着。

木霭这阵子休息够了，加之太子殷布置的功课很合理，她也没再作妖，如前几日一般，入了殿，就一个人一整个上午老老实实地待在殿中，读书，写字，偶尔间隙吃吃糕点吹吹风。

直到午时用完饭后，清净内敛的太子伴读封深请意后，带了一批宫侍轻步进了内殿才打断了木霭这种“沉迷于学习无法自拔”的状态。

“小小姐。”

“嗯，”木霭放了手中书简起身扶住了长揖向下就要俯身的少年，“怎么了？”

“遵太子令，封深来带小姐去陶源。”

木霭挑眉：“陶源？难道殿下良心发现怕我闷了，要带我去遛遛风？”

她转脚几步拨了拨仕女手上的服饰，泼墨松竹纹样的青衣长衫，配了玲珑玉叩：“又不太像，女扮男装都用上了。封深，你知道殿下是要做什么么？”

少年沉思了一瞬才开口，恭敬之余，清润的嗓音如人一般也让人如沐春风。

“回小姐，殿下的意思封深也不是很清楚。但按照楚国以往的风俗来看，在偏武的争魁赛结束后大半个月，往往便会有好些文人意动，自发组织一些以文会友的聚会，其中陶源位于城郊，地界十分开阔优美，城建之时又被引了曲水苍竹和各种秋菊的珍稀花种，若要拿来举行这些墨客之间的聚会想来是不错的。”

“这样……”木霭若有所思，看不出是有兴致还是没趣，但还算好脾气，“那好吧。”

封深随即出了殿外，宫装清美的仕女们迅速为她梳理上妆。

只一刻钟焕然一新后的木霭便出了殿门，灼灼清夭。

少女体质纤长，一身清隽的少年装扮，此刻描凌厉了长眉，一张精致的面容淡化了几分娇妍，身上几点煞气，去了平日的散漫，整个人看着孤美挺拔，有种雌雄莫辨的矜冽气质。

封深垂眼：“小公子。”

“嗯，走吧。”木霭微前一步和少年同行。

过了宫中曲折逸趣的阡陌小道和重重关卡后，视野顿然开阔。

两人又并行了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直到接近了闹市，往来行走的人流多了起来，才看到了一辆并不打眼的沉色松木香的马车静候在一旁，车旁是几个便装行事，一声肃穆的东宫侍卫。

封深掀开纱帘，伸手做扶。

木霭搭上手，起了步子，墨笔山水的衣襟飘飘意态优美，眼看着小半身子都已经上了马车了，却又突然毫无预兆滞缓了动作收回了脚步。

木霭下了车边，转头看向一边。

封深微微诧异，也顺着看了过去，脚步不着意地将木霭半边身子挡在了后边。视线所及是一大片浓稠的阴暗。封深阖眼静了一息，平静了心神重又看去，才看清了来人。

这就是。曲承欢？

竟是这样的……封深眉眼淡秀，不着意地侧开了一步，让开了路，自己静候在马车旁垂目无言。

三十六指骨的墨底红梅花面大伞之下，少年一身妖骨，看着慵懒阴诡，面容压在阴影里看不清晰，只见一身的艳靡红裳曳摆层叠，明明立于艳阳之下第一眼看去却仿佛看见了遮天蔽日的森木林子深处一团腐烂潮湿的沟谷。

浓重的气息不详。

所立之处，人流具是厌惧疏远。

偶尔有少量途经的贵族子弟，远远驻足着，眼色难看打在马车边滞步的矜冽少年和不远处持伞的妖孽身上。

不是说好的见光死么？

木霭有点遗憾，在马车旁盘开手上一把玉骨雕镂的扇面，又对子弟们丰富憋屈的小眼神表示理解。毕竟她横插的这一脚，可是打破了婳姽这妖长久以来的相好圈，原本老相好过或者本要老相好的，都不得不没了亲密交流，肯定要不性福。

但没办法，谁让人现在身子归她管呢，她可不想被共生蛊拉着去体会所谓“雌伏”的美感。

于是乎在外人看到的，就是矜冽的少年女扮男装的少女，毫无犹豫、意无反顾、“欣喜满满”、仿佛宣示主权的，径直就走向了那片被周围所忌惮疏斥的浓重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