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2）

口中默诵的是《中庸》名篇中的一段。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要广博地学习，要详细地求教，要慎重地思考，要明白地辨别，要切实地力行。）

蒋豫看着她十分“用功”，以致不肯理会他，只一味装模作样的模样十分无语，他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在他面前装这些有意思？

于是干脆也过来盘腿坐在她身边，把头凑拢了也看向那册干干净净崭崭新新，一看就知道来的容易没甚收藏价值的书简。

耳边是低的几不可闻的少女音色。

“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清和带糯的低诵如春溪汩汩绕花田，听着就十分享受，蒋豫原本混不在意带着调笑的一双眼却随着诵读一点点沉得难看。

“嗤。”他突然嗤笑出声。

“暮药罐，你觉得你这般就装模作样多念几个字就能成大儒？”蒋豫面带嘲讽，“忘了前年你死活要从国子监退学时怎么说的了？”

“一口滔滔不绝的学而无用论……几乎把朴家老夫子气厥了还记得么？”

修长有力的手一把将木霭手中的书册抢了握在手里，嘲讽起来不遗余力：“退学了两年就能理解了？不如给我解释解释刚才你看的篇章如何？”

竟还有退学这一茬？

木霭理了下记忆，发现确实并无丝毫相关此类事件的印象，不光是退学一事，凡相关国子监的一切事宜都毫无记忆。

看来要调查原身记忆上的漏洞的话可以从国子监入手？

至于“理解”……战国教育普及极低，除了高级仕卿大夫的子弟有入读国子监的机会，平民百姓和女子都是不可能接触学习的，理解更是多靠自己领悟，十分艰难。

这却不包括现世系统学习过古文言的人。

何况暮父爱女心切，平时会教教她也不会显得奇怪。

于是沉吟了片刻之后开口：“不学则已，既然要学，不学到通达晓畅绝不能终止；不去求教则已，既然求教，不到彻底明白绝不能终止；不去思考则已，既然思考了，不想出一番道理绝不能终止；不去辨别则已，既然辨别了，不到分辨明白绝不能终止；不去做则已，既然做了，不确实做到圆满也绝不能终止。”

“是家父从一个游吟诗人那偶然得到的一篇佳章，念与吾听时见吾喜欢便命人刻录了下来。”

木霭熟稔自然地圆着谎。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微微仰起头看着上方无遮掩的天空上大片大片蔚蓝的苍穹，笑意清浅悠远，似是追忆又似向往，隐隐约约透出的风骨，峭峻如孤松雅逸堪闲云。

“很不错是吧？”

蒋豫面露纠结，不想服软，可手里的竹简不知怎的有些沉，不承认也不行，描金扇在指尖绕弄敲打。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刚刚朴质深辟的言辞论调，绕得脑子都晕了，他也不是不认道理不服输的人……吧？于是还是不情不愿地回答了，“……是。”

木霭的回答，他本以为最多也就是国子监里学习的内容加以整合复述，他纨绔归纨绔，该学的也没落下，她若敢这样充数应付，绝对够他讥讽死她。

然而，木霭回答的这些却明显已经超出了那些范畴，更精辟也更为深刻。

这还是那个娇滴滴连点读书的苦头都忍不下的暮家药罐子么？！

他只管怔愣着，没看见旁边的姑娘不动声色沉下鸦羽遮了的青黑眸里一刻幽幽的光。真怀念呵，想当初外公领着她初窥古文化厚重神秘的美时，她也是被震撼得这么傻不拉几的样子。

鱼饵突然动了。

蒋豫神色一动，眼睛接着就亮了，随即手上快过脑子的，就把手下不知什么时候扣下的一块碎石砸向了水里。

“嗵！”

“十三”。

两声同时响起，青绿黑雾一闪而过。

“诶诶诶！”蒋豫叫嚷着，一把丢开手里刚刚作恶的石子一脚跳起，抬了大展的扇面，却也只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小半水。

立刻浑身湿了大半。

“呸！咳咳。”蒋豫躬着腰使劲吐着唇面上沾染到的污水，心里恨恨的：果真不叫的狗咬人才厉害……他就不该信了她刚才柔弱好欺负的表象！

一直在几步开外看着暮家荷塘里花色富丽的几尾鱼的钱富听到动静一看，随之默默往后缩了一步。

站在岸边的少女正安静细心旁若无人地擦着手，河里新鲜掉下覆了青绿苔草的大石已经稳稳陷入了泥泞。

钱富再抬眼瞧了一眼表情凶狠之余犹带着不可置信的豫，递了一个好怕怕不敢过来的小眼神后，果断地又向后缩了一步。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暮家女坑起人来更阴了呜。

“暮、霭！”蒋豫咬牙切齿。

“听到了，没聋。”木霭却清淡温吞的不像话，半点不走心。

“你……”

“故意的。”温吞懒散。

蒋豫哆嗦着一只手指着前方，死死盯着面前的一把墨色油伞，听着听伞后清软又懒的声音，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遮挡住光线的伞柄被慢慢支开，露出张十分懒散不走心的精致小脸，木霭从十三手里拿过取回的书简，又继续看着，眼神都没给蒋豫一个。

完全不把对方当回事的样子。

“木、霭！”蒋豫气得想爆粗，看着那张流丽妍丽此刻书卷气浓郁的脸却不知怎的又说不出来，直憋得一张俊秀的脸艳若桃李，张口嚷嚷：“阿富！人死哪了？还不快过来帮忙！”

钱富看一眼“敌方”，再看一眼己方，坚决地摇了摇头再退一步。

“暮、药、罐，你等着，小爷……”

“你打不赢十三的。”木霭打断蒋豫的话，一副陈述事实的语气，如果不看她此刻的眼，不熟悉她的脾气，绝对看不出她的激将。

是男人被这样蔑视就不能忍！蒋豫卷起袖子向前就要干架，他才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

只是才踏前了两步，就硬生生被前方无形的威势压了下来。

一身墨色劲装挡在木霭前方的少年哪怕静立不动也是身如鬼魅，冷峭孤寒，透着毫不掩饰的杀戮煞气，唯留在外的一双妖媚妩媚的眉眼无波无澜，像把开锋嗜血的刀，将木霭遮得严实。

“真要打？”木霭似是来了兴趣，拍拍十三的肩头后旁移几步腾开场地，然后朝向蒋豫话里话外都是懒散的看戏：“友情提示一下，这是暮府。”

又对回十三：“自己地盘，随意动手，不必顾虑。”

再退一步，手中竹简抵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补充：“打累了记得说一声，我去找些人过来换群殴。”

无耻！

蒋豫觉得自己就不该来，可是一念及过来的目的，还是忍了，清了清嗓子：“不打，小爷今天没什么心情。喂，讲真，暮药罐，你是怎么知道算出甽州水道一事会出问题的？”

要知道战国时期交通不便，情报传递全靠人力接棒般接递，除了关乎国事存亡的大事危及时刻或许能用烽火台做个通知外，其他消息都没法很及时地接收，所以暮药罐也不可能事先得了消息。

那她一个以前从不管国事的小姑娘怎么发现这个那么多朝中老狐狸都没能看出的隐患的？

木霭只似笑非笑地瞅着他，直到看得蒋豫浑身不自在，才慢悠悠地回答：“猜的。”

“……”信你有鬼！

蒋豫毫不气馁地再接再励，摸着下巴猜得若有其事：“莫非你真会占卜？”

说着说着好似抓到了真相一般一双修挑的剑目亮得惊人。

果真是足风流的少年郎，无意识卖萌时候锋利的眉眼都说不出的贵气漂亮，木霭忍住笑意，话还是慢条斯理懒懒散散的，“不是已经‘眼见为实''''过了？”

“开什么玩笑，你会是……”蒋豫明显并不信任国师那套忽悠人的把戏，却被事实逼得由不得怀疑，“神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