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珍惜时光（2/2）

晚上我和云儿从张大夫那里回来，女儿已经把她妈妈的药熬好了。待药放到温度适宜的时候，她开始喝药，先喝石头熬的药引子，她说没有味道，和平常的水一样，喝药的时候她眉头紧锁，一副非常痛苦的样子，喝完后不住口的说：“又苦又涩不是个味道。”总算第一次喝药成功了，她过去是从不喝汤药的，就是不苦的汤药她也不喝，今天能喝下去就很好了。

我俩看了会电视，她困了要去睡觉，我问她：“今天下午吃止疼片，晚上点穴按摩，又喝点中药，现在还好吧？”她说：“还真没有感觉疼，就是这中药太难喝，你又给我倒那么多，我看有大半碗，难喝。”我说：“多喝些好，药服满肠嘛，其实药熬得越少越难喝，因为浓度大非常苦的，多添些水，汤药浓度稍小喝起来没那么苦浓，会好些的。”她说：“你诓着我多吃药吧，我也想了，再苦我也会喝的，不吃药咋能治病，说句心里话，家里如果是我一个人，我绝对不会喝这药，我看着这一家子，看看你对我那么好，药我肯定喝，是你和孩子给了我信心，给了我继续活下去的决心，要不我才不受这份罪呢。”一句话她又敲到了我心里的柔软之处，我刚想掉泪，她用手捂住我的眼说：“别难受，我说的都是实话，一个人健康的时候，不是操工作生活的心，就是想放松一下操玩的心，根本不注意周围人的亲情，也不到注意家人的亲情，心还想，有啥呀，家家户户不都是这样过日子，病了，时间有限了才知道这份情真是难舍呀。”说着她一头撞到我怀里大哭起来，她在我怀里颤抖着，泪流到我的衣服上，我的泪也流到她的肩膀上。看她痛苦的样子我的心都碎了，哪能不想将来，她可能感觉自己的时间有限，越发珍惜和留恋当前的时光；我也明白她的健康状况，她能把药喝下，是她留恋这一切的表现，无论啥样子，还是坚持努力，有一点办法都不放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她的哭泣慢慢地停下来，她用力抱住我，偷偷的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她在我身边说：“对不起，又让你难过了，我爱你。”我猛地一惊，抱过她的脸仔细看看，两张布满五线谱的老脸在相视，她说了一句几十年都无法说出的话，尽管年轻时我们互相爱恋，但几十年两人从未用这三个字表达我们的内心世界。我对她点了点头，依旧把她抱在怀里，我说：“咱还努力，不要丧失信心，这才是唯一可走的路。”她点了点头。

夜深了，我们躺在床上，手拉着手，什么也没有说。她很长时间没有睡着，我也很长时间没有睡着，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慢慢的她的手松开了，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她睡着了。

这几天小朱和小王经常来陪云儿。我主要是每天送她去张大夫家点穴按摩，实际上我的负担轻多了，女儿的负担也轻多了，每日三餐由她俩完成，还可以陪云儿聊天，为她涂活络油按摩背。前些天是女儿俺俩做，现在我基本不做了。云儿还不断的说：“她俩比你按的强多了，不比说不清，一比你不中，”说完大家全都哈哈大笑。为了让女儿也稍缓解缓解，她仨也劝女儿回家看看，休息几天。女儿怄不过，就带外孙女回自己家了。我的负担轻了，就有时间看点书报，也有时间去散步了。

天到了四月份，外面已经没有那么冷了，春天的气息一天天多起来，大地开始出现了绿色，一切都洋溢着蓬勃向上的景象，公园里和小河边梨花、杏花已经开放，更为春天带来生机勃勃气象。每次身在其中都给人意气风发的感觉，我有心让云儿也出来散散步，免得总是在家、在汽车里，一天到晚，闷在小小的空间里，应该到外面接受大自然赋予的活力。有天中饭后和她商量：“下午咱去公园溜达溜达吧，外边天不冷，春天是最适合做户外活动的。”谁知她满口答应，她说：“可以啊，我也该出去转转了，确实不能老在屋里闷着。”为了不让她太累，我俩人仍旧坐我的小电动三轮车，小朱和小王骑自行车。到了公园我们沿着小路慢慢悠悠的走着，她仨走在前头，我在后面跟着，她一路有说有笑，边走边聊。云儿对她俩说：“这是我跟恁哥年轻时经常来的地方，那时候公园少，只有两三个，都是收费的，虽说进来一次五分钱，俺俩一毛钱，对那年月也是个不小的开支，恁哥他家里生活非常紧张，他还整天带他弟弟到郊外菜地拾菜叶，哪有一毛钱买门票，所以，每次俺俩走到这儿，他都是让顺着马路走，不进公园。俺俩下到农村之后，队里会因为拉东西、送西瓜，送砖，给一块钱生活补助费，他舍不得花，再回市里的时候俺俩来公园就不发愁了。”我也说：“最不容易的是下放前那一段，俺爸整天回不了家，送饭还要尽可能送的好一些，这钱就更紧张了；下乡以后我常外出送货和拉队里用的东西，一跑一天，回来给一块钱补助，我在农村的盐，酱油、醋的问题就不愁了，还用不完呢，后来我又养了鸡，鸡下蛋可以卖给供销社，三毛多一斤，卖三斤就一块钱了，我喂了十几只鸡，两三天就可以收三斤鸡蛋，挺好的，后来俺爸爸没事了，虽没有恢复工作，但不挨斗了，工资也发了，生活就没有问题了。俺爸爸经常到我那住，他没安排工作，基本上闲着。这样，俺的鸡蛋也用不着卖了，恁嫂俺俩来公园也不成问题了；说也怪，后来公园不收费了，俺俩也来的少了。”她说：“你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咱哪有空闲时间来这里逛。”说的也是，上班时也真是忙，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五个小时，真没时间闲逛悠。

在公园里她走着讲着，都是讲述几十年以前的事情，虽事情久远，但我还记忆犹新，我忘不了那困难的时代，我忘不了那一件件让人心痛的过去，也忘不了俺俩相处中的点点滴滴，过去让我怀念，眼下让我伤感，上苍啊，你咋不能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呢。她在前边继续讲着，我在后面认真地听着，我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她想从过去的故事里得到什么，她陷入了几十年前的回忆，用那些点点滴滴在追忆着幸福时刻，用那一幢幢一件件事请寄托着自己的留恋。我认真的听着、走着，也在极力地体谅她眼下的心情。天渐渐晚了，光线明显暗了，我不想累着她，就顺便说一句：“天快黑了。”她说：“就是快黑了，咱回去吧。”

晚饭我们准备的很丰盛，回来的路上还专门买了烤鸭，这是云儿爱吃的东西。吃饭前她建议每人喝一点红酒，开餐时大家都举杯祝云儿早日康复。饭桌上她依旧吃得很香，烤鸭卷饼她一连吃了好几个，后来干脆连饼也不卷了，只吃烤鸭。我没有阻止她，我还真心让她吃，让她多吃一些，这时候不让她吃是残忍的，只要她高兴，只要她喜欢，她想怎么就怎么，她有权利享受她愿意享受的一切。

夜里九点多云儿的药熬好了，倒碗里凉了一会儿，她到厨房没一分钟就喝完了，清水漱口，笑了笑说：“还可以吧。”我说：“太可以了，我还没有看清你就喝完了。”她说：“可能慢慢就适应了，现在也不觉得有多苦。”我说：“这样就好了，对你这病有好处。”她趴我耳边说：“晚上吃饭的时候没嫌我吃肉多吧。”我说：“没有，只要你高兴，吃就吃吧。”她又说：“只要我能吃得下，我就有信心。”我说：“我明白，随你的意。”她又回到小屋里，她三人继续聊天，她偶尔也说道和俺兄弟姐妹的相处，不免有一番伤感和自我批评。我进屋也劝她：“用不着这样，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没有必要那么自责，又没做什么错事，说句玩笑话旁人认真了，谁也没有办法，有时人会把小事当成大事看的，所以，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一切只顾自己，把自己做点事无限夸大，把别人的成绩任意贬低，整天埋怨情绪很大，说到底，每个人做的事都由自己负责，好事坏事都一样，说别人不帮他，每人最应该是自力更生，咱家的事用不着上心，自家都有良心，用不着自责，用不着委屈，各自的路各自走，你也不用整天伤心，觉得这家咱没做好，这是合力，不是一个人之力，相处的好坏都有责任，我还没有整天自责，你就更没有必要了，说句真心话，咱该做的事都做好了，人家要月亮我给不了她，我也没办法，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她俩也同意我的观点，云儿这会儿也好多了，还说：“年轻时你住的那个小破屋，屋墙上报纸写了几个毛笔字‘走自己的路，让人家说去罢’，后来我才慢慢理解里面的深刻道理。”我说：“这是一种境界，人不能用别人的嘴调整自己的思想和行为，要有理性要有定力，要能管住自己。这句话也让我愉快的度过了那些困难的时光，今后咱还要好好走自己的路，别人咋说是别人的事。”这说到这里，云儿的心事得到了点释怀，之后的时间我们讨论的都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