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叙说衷肠（1/1）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好像一切又恢复到几年前的状况，俺俩每人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找几本书看，也读读报纸，生活也算充实，她每天还是看电视连续剧，什么古装的、二战的、反间谍的片儿都看，另外就是打游戏；买菜，做饭依旧，俺俩一起去买菜，我当运输队长，买多买少我掂着，回来她准备做饭，我搭下手，择菜、洗菜、切菜，她炒菜，每顿饭荤素搭配，非常好，她除了老习惯，吃肉多一些，青菜也吃一些，总之，生活还是很舒服的。我在做下手的过程中，也在不断体会云儿在俺妈家做活的时的感受，那时俺姊妹几个每逢周末和周日都回家团聚，虽然老妈不在了，但兄弟姐妹之情还是很亲近的，她总是早回去一会，到家后择菜、洗菜、切菜、收拾餐具、餐桌等，炒菜、掌勺、掌锅是俺妹妹的事，一桌好菜上来大家一起分享，其乐融融，有时不定谁也会说，炒了一桌的好菜，辛苦了之类的话，那时我听也就是哈哈一笑，从没想过别的。现在我做下手，照例择、洗、切等，用剩的碗筷刷洗干净、重新摆好……，这时我才明白，一桌好饭，可不是炒菜一个人的功劳，做下手的人也付出了很多劳动，或者付出的更多，做下手的过程要比炒菜的过程长的多，麻烦得多，功劳应该属于大家。一家人一起做饭就是要享受这个过程，享受美食带来的愉悦，享受吃饭聊天带来的快乐和亲情，没有什么功劳不功劳的事，不就是做个饭吃个饭吗？但这中间只要有人吹牛揽功就复杂了，有人会心里失落，也会有人气盛，也会有人觉得吃别人的理短，久而久之在一起吃饭就不是一家人团聚乐在其中了，还会有些别的味道在里面，慢慢的，或者说天长地久再滚烫的水也会冷下来，变成一种不走不行的形式，其中的内容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想想在那时云儿打下手时，不说不吭，闷头只做，不是一个大嫂的形象吗？

这次出院她开始服用吉非替尼，一连服了一个星期，基本上没啥大的反应，精神上和感觉上还好，只是稍有一些大小便不顺当，个别时候会有干呕的情况，咳嗽也时有发生，但一切都在她可承受的范围之中，影响不算太大。玩，她还是继续玩，也偶尔散个步，就是那类走不远就回去的状态；吃饭可以，食欲不减，所以这些时候别说瘦了，我看她还胖了点；睡觉不如住院和住院前那一段，叫我说又回到她原本的状态，每天不玩累了不睡，大部分都在凌晨一、二点睡觉，早上都是八、九点起床，早饭也不敢多吃，怕影响中午的食欲。她这种生活习惯我也劝过她，但她听不进去，有时是答应的很好根本不改，有时是把我的话碰回去，说一句：“你说的对不对没人知道，我六十多岁的人我不知道该干啥？管住你自己就行了。”我轻松被奚落一番，也劝得少了，特别现在这个时候，她该享受啥就让她享受去吧。我有时也想：每个人所做的一切都应该自己负责，做好做坏自己享受结果，别人实际上干涉能力是有限的。

春节很快就要到了，今年的春节是日历二月八日，离初一还有不到半个月，随着日子临近，过年的气息一点一点的多了，人人都忙着过年的东西，市场上各种鸡鱼肉蛋也悄悄的贵了不少，青菜就更不用说了，涨的速度不亚于肉蛋类。云儿玩的心思也开始降温，她老是在催我，让我陪她到菜市场买东西，包括过年的馒头也要多买一些，免得放假期间啥都买不到。菜市场里人声鼎沸，也差不多到人挨人的程度了，每次我俩去买东西也只是挤扛到一两个摊上买点啥，由她挑选，由我运输，你别说每次都还收获不小，因为每样都此平时买得多。比如买五花肉吧，平常买的吃两顿的就够了，称个一两斤，但过年不一样，她特会做扣肉，每到过年她总要坐上二十多碗，自然好的五花肉就得买二十多斤，俺俩这三四天一趟一趟的往菜市场跑，每次买个两三样，掂回来也真累啊！我看买的差不多了就给她说：“差不多了，过年这几天吃不了这么多东西。”她斜眼睛看着我说：“我还怕不够呢，那天咱姐来电话，初二俺兄弟姐妹要来咱家，二十多口人呢，吃掉底咋办？”我一听也觉得东西不多，又和她满菜市场转，该买的买，该往家送的送，是应该准备得充分一些。菜市场买东西是白天的事，从半下午到夜里可是厨房的事，两只天然气火眼，六七个小时不闲，煮肉、炸菜、蒸碗，忙的不亦乐乎。忙是忙，只要心里高兴就行；忙是忙，只要她体力跟的上就行，我不怕忙，不怕干活，什么都不怕，只怕云儿累着了，怕她经不起这番折腾。

经过这几天的忙活，春节期间的各项准备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云儿也基本放心了，情绪也稳定多了，精神看起来也和前些天差不多，有些提不起劲的那个样子，我不明白为什么，只能也只能自己胡乱猜，实际上也猜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最后还是要和她聊聊，看能否有个什么说法。离春节还有四五天的时间，所有吃的、用的都收拾好了，她该放心了或者说她不该有啥担心的了，准备的这些东西，别说二三十个人吃不完，就是再多一倍也没问题，现在的人哪有几个大肚汉，整日里啥都不缺，肚里也自然不缺，来的亲戚都不是为了吃饭，都是为了这份亲情。过年过节大家在一起高兴高兴、聚一聚、说说话，我想这个她是明白的，我现在一切都在等着她能聊聊，聊聊她为啥精神上不提劲儿。

有天下午俺俩都闲着，她也没有开电视，也没有看电脑或玩游戏，只是睡醒之后呆呆地在沙发上坐着。我看她无所事事就对她说：“要没啥事，咱去外边溜达一会儿。”她想了想说：“我还是觉得外边冷，不想去溜达，等会儿我还看电视吧，哎，人老了，也真没啥意思，整天吃吃、睡睡、看看电视。”说罢又哼唉几声，我对她说：“现在还有个电视，那没有电视的年代，老头老婆们不更没意思，在门口聊天，一件事都说几十遍了，再聊还得再说一遍，人嘛，不就这样嘛，你也可以找一个兴奋点，提提神。”她说：“哪有啥使我兴奋的点啊。”俺俩坐着静了一会儿，她对我说：“你想出去溜达你去吧，我看我的电视。”我说：“算了，我也不去了，我稍看会书，晚上再去吧。”回到书房我继续看女儿给我买的《后宫》。

晚上我要出去散步，走到客厅我见云儿已经穿戴整齐。心里已经明白几分，我叫她：“走，一块散步去。”她点头说：“咱走慢点儿。”我笑说：“那是肯定的，我跟你散步肯定以你的步幅为准。”出了大门，我们依然沿小河边的路走，小河边静悄悄地，往前往后看也没有个人影，小路上只有俺俩，除了俺俩一个人也没有。她挽住我的胳膊，把手伸进我的外罩衣袋里，头靠着我的肩头，慢慢的走着，如果不看外表，从我的心里觉得真像一对儿年轻的恋人，沿着小路亲亲密密的感受着人生的美好，是的，很美好，就是一对生活了几十年的一对儿老人，很好。正在我享受这甜密的时候，她问我：“你为什么每天都过得那么精神？”我没有立刻回答，因为这是一个很有深度的问题。俺俩就这么走了一段路，我才说：“咱们现在都没有消沉的理由，都应该过的精神。大的说吧，现在社会环境好，我们每个月有退休金，医院也有保险。大的事，咱不用操心，最起码不用再为吃饭、看病为难，应该感谢党和国家的；另外咱在没有后顾之忧的前提下，只要能处理好个人问题，一切都好办了。咱虽说没什么大的能力，但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了我们应作的贡献。成绩肯定有，错事也办过，特符合一个平常人的生活工作水平，现在想起过去的事心里还是满意的，目前最需要考虑的就是好好生活，把党和国家给咱们的各种福利变成我们的生活现实，把钱用好、把吃饭安排好、把周围的人关系处好。我近些时觉得你精神上有些闷闷的，提不起劲来，要我说越是这时候越要提精神，这才能不断提高免疫力。”她用劲挽着我，然后有点犹豫的说：“有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也怕说了你心里不舒服。”我说：“你尽管说，咱俩还真需要推心置腹的交流。”她说：“我这次住院，我的感觉就是周围的人都在远离我，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这使我心里很不好受。”我说：“你现在身体情况很好，要是能少想些事就好了。”她说：“不是我想，而是情况就明明白白的这样摆着，想不想都不行。”我没再接她的话，而是想听她继续说，走了一会儿她又说：“这次转移到头上，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我明白头上出问题也不是好兆头，一切都是早晚的事，我尽管嘴上不说啥，但心里是怕的，而且是非常害怕的，心里也想了很多，但最让我不明白的是亲朋好友在这个时候都远离我，你的妹妹不说了，我可能有些事做得不好，有些话也说的不让人舒心，把她们得罪了，不来就不来吧，我也没办法，我就那么不好吗？”我紧紧的挽住她，不想让她太激动，又停了几分钟，她说：“我最伤心的是这俩月俺家的人也很少和我联系，可能大家都忙，但打个电话也好啊，我每天坐在电话边，把手机也放在桌上，两个电话一天到晚听着，盼着有家里人打个电话，可是除了单位的人以外，没人给我打电话，有会我也想，家里的人都忙自己的事情，来的少很正常，可是有会我也想，再忙打个电话不占多少时间吧，我就这么傻呆呆的等电话，慢慢的让我觉得我有病了可能都嫌弃我了，抛弃我了……，”说着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突然站在我面前，双手抱住我，放声哭了起来，我的云儿这会儿真的伤心了，我紧紧的搂着她，安慰说：“不哭，不哭，宝贝你想多了，每家人都有每家人的事，各有各的难处，不往歪处想，往好的地方想，你想想，咱哥哥姐姐天天给你打电话，能说些啥，她们也难呀，也不是一两句安慰的话可以解决的事，万一哪句话说的不合适，不又是一个不愉快吗？不哭了，咱们精精神神地过日子，把身体调整好，比啥都强是吧。”她哭的劲头慢慢减缓，最后也处于平静，但她始终没有松手，仍然站在那里抱着，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趴到我身边说：“有件事我想对你说，一直不好开口，今儿我就对你说了吧。”我说：“你说吧。”她静了静说：“我和你在一起很幸福，大家都说我有福气，可我对你太一般，一辈子也没有给你洗过衣服，不怎么关心你的生活，我太自私了，你和我在一起这辈子太亏了，现在我这样恐怕陪不住你了，原来我常说等咱一百岁好好庆贺庆贺，看来也办不到了，将来有时间你再找一个好的，痛痛快快的过好下半辈子……。”我用手捂住她的嘴，对她说：“宝贝儿不要说了，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我这一辈子只和你结这一次婚，以后不会有了，我多大年龄了，而且长期血压高，心脏供血也不好，不能再给任何人找麻烦了。再说最重要的是，在咱这个家里你绝对不可代替。只有咱们，而且只能是咱们，以后咱不再说这个话题好吗，你放心，我会永远陪着你的。”话没说完我们已经老泪纵横了。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这样依偎着我走，两个人的嘴依然没闲着，特别是她一路上说了许多的话，有些话是我从来没听过的，也就是她从来没和我讲过的，这些年来我只是在认真的生活，不怎么思考一些家长里短的事，除了工作忙就是看书，不是想工作上的那些事，就是细心地看书看报。后来，我开始看《后宫》这套书了，我才慢慢理解女人的世界是挺复杂的。路上她说着我想着，我这才有机会思考一下她的内心世界，当然能否思考到她的内心深处也未必，不过现在我明白一些，她提不起精神是非常复杂的，她对周围一切的认识比我要深刻的多；她想的也多，她想到了一切，也想到了今天和明天，我想明白了吗？我没有答案，我只知道她现在很敏感，想事既有高度也有深度。但让我最伤心的是她已经做好了去另外一个世界的准备，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思想准备，她甚至还为我想了那么多。上苍啊！为什么让我们经受这样的磨难，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难走而且还是非得走的一条路。往回走的小路快到尽头了，过了马路就到我们家了，这是一条多么清净悠闲的小路，可我在这条小路上的一切都不清净，也不悠闲，特别是现在，简直一切都是煎熬。小路上依然没有人，只有俺俩，只有这两位老人，在距马路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我猛的站在她的面前用力的抱住她，直接了当的亲着她，黑夜里她用心的配合着我的吻，这会儿太像一个将要分手回家的恋人，一对儿真正的亲爱者，这一切都慢慢的结束了，我对她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没有说话，一直用双眼看着我，认真的点了点头，又把头埋在我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