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云开雾散（1/1）

从那天开始，我每隔一天就陪云儿去趟投资公司。公司门前老头老太太很多，有的是坐公交去的，有的是骑车去的，他们都自备小板凳，坐在马路的人行道上，等待着有人接待，给个说法，有些年老的人还常常落泪，因为那是他们一生劳累积攒下来的钱，现在都投入进去了，如果这些钱找不回来，他们以后可怎么活啊。云儿已经看惯了这种场面。我们上楼到公司，公司的房子依旧空着，没有老板也没有员工，只有落满灰尘的几张桌椅板凳，到处一片荒凉。我对云儿说：“走吧，以后不用来了，这里不会再有公司里的人来的，门口坐那么多人，谁还敢来？谁来谁陷入到人堆里。”她说：“还是来看看吧，万一有个什么消息呢？”就这样，我们每隔一天或者两天就来看看，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但还是给自己一些希望。门前的人越来越少了，忽然有一天楼上公司的门锁住了，边上贴了一个招租广告，那是房主贴的，房主不想让房子一直空着，想尽快找到下一个租客。慢慢地我们不去了，估计那些老头老太太也不怎么去了，一切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慢慢的淡化了。

虽说云儿不再说什么，但每天总是闷闷不乐，我想时常劝劝她，但劝的多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人对事情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每件事都不一样，最让人觉得安稳的是事实，是实实在在的，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劝只是一种安慰，只要事情没有着落，光靠劝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心里的结主要还是要靠事实打开。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想让她陪我去她曾经看过的那一万亩地的地方看看，无论那是什么“生态园”也好，“植物园”也好，什么“生态蔬菜基地”也好，地总归不会跑，去看看那里现在究竟什么样子。我们开车跑了二十几公里到了这片地。地里没什么东西，基本上荒着，他们用保温彩钢搭了两排房子，房子里有人，就是门关着，我听了听，有两间屋里有人，我敲了敲门，屋里的人问：“谁呀？”我说：“业主。”我听里面的人小声的说“业主”，随后门开了，我进屋，里面几个人在打牌，见我进来就停了下来，问：“你是业主？”我说：“是啊，我们往里面投了资不是业主么？”那几个人说：“我们当是老板来了，我们还找他呢，让我们几个人在这看房子看地，也见不着人，隔壁几间房办公的人也不来，老板还欠着俺们工资呢。”当然，在交谈中他们也提供了一些信息，他们说这个公司也是几个人一起办的，地是租的，不是买的，在整个过程中可能是资金出些问题，现在没有钱了，公司也办不下去了，赚钱是不可能了，眼下来这要账的也不少，老板早就跑了，跑哪谁也不知道，前几天这办公的还有几个人，现在一个也没有了，都跑了，就剩我们几个在这看房看地，再不给工钱，我们也准备走了。我听他们说这番话，心里已经明白不会有什么新的转机了，只有回去好好劝劝云儿，宽宽她的心，不再计较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我俩一起开车回家，刚走了几十米云儿就叫我：“停车！快停车！”车停下，她从车上下来，正对着一个小伙子走过去，我也定眼一看，原来是那个业务员。这时云儿已经走到了那个人面前，我也下车往他那走去，只听云儿说：“这么多天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你电话不接，也不回电话，你人间蒸发了？”那业务员又是阿姨又是婶婶的叫个不停，只解释说：“对不起，我不是不回电话，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对不起阿姨，现在公司确实是不行了，我开始还能找到些人，那三个月的利息是勉强让副总批的，现在所有老总、财务部、业务部、开发部等等部长们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我真是办了个大笨事，其实你不知道，我自己也投了两万块钱，现在也没办法。有人说这个地方有时候可以碰到一些管事的人，我也是趁朋友的车过来看看，不知道你俩也来了，要不我先去那房子里看看，你们等我一会。”我看那小伙子说的也真诚，就答应等他一会。过了十几分钟，他回来了，垂头丧气的样子让人能猜到，他谁也没找着。见面后他说：“人都跑了，那你们走吧，对不起叔叔阿姨。”我扭头问他：“你咋回去？你朋友不是已经走了么？”他说：“我一会想办法吧。”我说：“这荒山野地的你咋想办法，找不着车你得跑几十里路，你要是觉得方便的话坐我们的车吧。”云儿也说：“别等了，上车吧。”边说边把小伙子拉上车。回去的路上他一直道歉，云儿说：“你也别老这么说了，你不是也砸里了两万块么？现在是得想办法找找那些人，看看有没有挽回的可能。”业务员说：“我也是在找那些人，看看下步咋办，凡是参加集资的人都不容易，有些老人几乎把大半辈子的积蓄都投进去了，有的人我看都快神经了，吓得我们谁也不敢往前靠，我们又解决不了问题，接待都没法接待，真是没办法。”他说的意真情切，云儿这会也开始同情起他来，不断安慰他说：“你也是好心，想让这些老年人通过集资多得一点，心都是好的，这事谁也没办法，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受害者。”几句话说的那小伙子说话的声音都哽咽了，几乎到了要哭的程度。车上他俩一直谈论着这件事，我听着云儿劝那个人，心里却有几分安慰，她既然可以用这种想法劝人，也可能会用这种想法安慰自己，那绝对是件好事，最起码是好的开端。临到那业务员下车的地方，他又说到一个消息，他听内部人说，企业的一批高管正准备协调找一家有实力的公司接管这个公司，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听到这番议论马上插话：“小伙子，这件事你可以多打听打听，真有公司接管或者收购，你们的问题就有可能解决，这是件好事，你多操点心，有什么情况你俩多联系，需要出去的话我可以开车送你们去。”那业务员满口答应，又说：“叔叔阿姨你俩都别整天跑了，太累，我真怕影响阿姨的身体，你们相信我，就耐心等我电话。”我说：“可以，等你的电话。”云儿也跟着说：“咋能不信你呢？我们等你电话。”业务员下车后，云儿改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我从侧面看她，脸上的郁闷情绪好像少了不少，而且，对业务员最后说的话也很感兴趣，好像这事已经解决了一样，信心十足。

自从那天之后，云儿的心情好像平静了一些，精神上也好了很多，睡眠比那些天好了很多，最起码只要躺在床上，翻腾一会还可以睡着；吃饭的胃口也比过去强，好吃的、合她胃口的东西也能多吃一点，比那些天茶不思饭不想的状况好太多了；在家也能多说一些话，有时聊到高兴的时候也是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当然，我们也都不聊集资的事情，她只要不提我们坚决不提，真怕一不小心进入雷区，毕竟对于云儿来说，她的健康和情绪才是我们最在意的，这比什么都重要。就这样，在基本稳定平和的气氛中不知不觉又过了两个多礼拜。有一天我从外面回到家，云儿笑眯眯的走到我面前，神秘的对我一笑说到：“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先听哪个？”我脑子里飞转了几秒钟对她说：“先听坏消息。”其实我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估计是集资的事情有了缓解的迹象，所以我逗她，先听坏消息。我话刚落，云儿一巴掌打到我的肩上，是属于轻轻拍打那一类的，并笑着说：“你个坏蛋，逗我吧。”我又赶快说：“那就先听好消息吧。”她说：“这还差不多，你不让我先说好消息，坏消息就不说。”我说：“快说吧当家的。”她认真的说：“好消息是集资的那个公司被另一个公司收购了，这样，债务可以由收购公司承担，坏消息是我忘做饭了。”我赶快说：“忘做饭了咱俩去饭店吃，也让老婆舒舒心，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外面吃饭了，走吧，咱们去哪个地方呢？”

吃饭的时候她原原本本的讲了中间的这个过程，上午那个业务员打电话，说有家公司资金比较宽裕，也觉得这个项目有发展前景，可以接受，条件已经谈好了，原公司的那些上层领导也一直在协调这件事，现在已经谈到债务问题，也包括集资等问题，估计近几日可以见成效。无论怎么讲，这都是个好消息，走一步是一步，那么多天都等了，还差这几天么？另外，只要云儿心里能解脱，啥事都好说。

又过了大约一个礼拜，真的好消息来了，有天下午云儿告诉我：“新公司让带上集资证去那一万亩地的办公地点办理新的欠款证明，利息没有了，本金可以在一年内全部归还，从今天开始，办完为止。”我说：“咱今天就去吧，赶早不赶晚，那业务员去不去？”云儿说：“我打电话问问。”几分钟后，我俩开车出了门，去云儿和那个业务员约定好的地方接上他，然后一起去那个荒郊野外的办公地点。到那之后，人并不太多，业务员说：“这消息正在逐步通知，今天有些还没接到电话，所以人少，咱们先办吧。”不一会他俩都已经办好了相关手续，我拿着看看，那是一张承认为企业发展提供资金的证明，也说明一年后，无论企业发展状况如何，都可以抽回本金，也可以继续把资金留在公司，从第二年开始可以根据企业发展情况分红，有点入股的味道。云儿拿到这个印的很正规的证明，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她像孩子一样边走边看，还时不时的在我脸前晃来晃去，其实我心里更兴奋，也更酸楚，就为这么点事，让她偷偷的带着生病的身躯跑了十几趟，试想想，她那时不光身体累，关键是得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啊，一个人默默的扛下所有的事情，直到她确实扛不住的那天。我有时也在想，在我们人群中有相当数量的人有报喜不报忧的特点，报喜当然大家一起分享，是高兴事；可报忧也是有必要的，你怕自己的家人、兄弟姐妹、亲朋好友知道了伤心，那不报忧就没有忧了么？等到事情到了没法办的时候，失去了挽回的机会，自己的亲人、兄弟姐妹、亲朋好友不就更伤心了么？我想还是说吧，两个人的肩膀总比一个人的肩膀有力量，多人的肩膀不是更有力量么？如果大家一起努力，事情的转机可能会更快更好，就是没有解决的可能，也比一个人扛着承受的压力小，总比自己压的喘不过气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