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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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最经不起等待的。

眨眼到了清明，娄嘉年已经通知了全庄上下，于明日早上开展讨论大会，商议撤掉追云堂之事，庄内自然是一片哗然，大部分人对追云堂都是抱以无所谓的态度，毕竟这个分堂十年来一直都只有两个人，而这两个人又恰好和全庄上下的关系都不是很融洽。

虽然也有人唏嘘不已，年纪大一点的还会追忆一下赵士儒在时的风采，但也仅仅如此而已。在当时而言，赵士儒无疑是个了不起的大侠，可惜的是，他的时代太短，还没来得及发光发热，就已经过去了。

通往后山的路上，有两个人影在慢慢地移动，四周一片苍翠，偶尔有一两朵黄色或红色的小花从道旁探出头，像是刚刚落入凡间的精灵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一不小心就被微风吹弯了腰，含情脉脉。

两个人中的素衣女子显得很活泼，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好像对什么都很感兴趣，有时还会蹲下来盯着一棵草看半天。相比之下，同行的男子就显得比较严肃而无趣，他似乎一直在想心事，脸上有一种沉迷而悲戚的神色，越靠近后山越明显。

平常后山都不会有人来，叶念安有一段时间来得尤其频繁，因为他的师父葬在这里，就在一棵苍劲挺拔的老松树旁，正好面对着追云堂，仿佛归隐的慈父默默守望着年幼的孩子。

赵士儒刚刚去世的时候，叶念安天天守在坟头上，总是做着他师父突然起死回生的白日梦，也不想如果他师父真从地里爬出来该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大概是因为小小年纪的叶念安已经知道，从此之后那个疼他爱他入骨的师父再也不会守护他了，而他也在那之后开始尝遍人间百味辛酸。

后来他虽然不再天天来，但仍然会经常来，每次都是一个人。

所以，当他看见坟前有人的时候，站在那愣了半天。

那是他师娘。

在叶念安的印象中，他从没和他师娘一起来过，更没在他师父的坟前见过她，好像那里躺着的人和她毫不相关。叶念安也曾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知道他师娘性情素来与人不同，也不敢妄加揣测，直道他师娘与他师父的感情也同旁人不同。今日突然在他师父的坟前见到他师娘，叶念安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程双凝站在坟前，周身是一如既往的冷意，但在此时此地，却又有一种说不来的凄凉，她没有开口，却好像默不作声地把想说的话向坟墓里的人说了个干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经过叶念安的时候，叶念安垂首恭敬地叫了一声“师娘”，程双凝嗯了一声，突然顿住脚把视线移到一旁的初尘身上，目光蓦地摄出一记寒光，叶念安不由一阵紧张。

初尘却是坦荡地朝她笑了一笑：“师娘好。”

叶念安的眉头猛烈地抽搐了一下，急忙低声提醒：“叫前辈。”

“前辈好。”又是嫣然一笑。

程双凝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波澜，露出一抹奇怪的讶异，从头到脚又将初尘凝视了一遍，眼神始终捉摸不定，“你治好了娄知薇？”

初尘温顺点头：“是。”

程双凝看着那张明媚而舒逸的笑脸，目光微微收紧，随即眼中又恢复了平静，面无表情，她把视线收回漠然离开，走了两步却又突然道：“陆云皓的剑法以快稳准成名，内力也有一定的修为，你与他对抗是没有胜算的。”

叶念安握紧拳头无言以对。

却听程双凝继续道：“他的命门在左肩，只要你能想办法令他露出破绽，或许还有取胜的可能。”

叶念安一怔，好半天才喜道：“多谢师娘指点。”

抬头时，程双凝已走远了。

“你师娘好奇怪。”初尘偏着头看向叶念安。

叶念安回过神，一扫之前的阴郁：“别胡说。”随即又喜滋滋道：“我就知道师娘还是关心追云堂的。”

初尘抿唇笑道：“你怎么不说是关心你。”

叶念安笑道：“一样，一样。”

一面蹲在坟前把冒出来的几棵杂草拔干净，然后把祭拜的东西摆好，烧了半天纸钱后，在坟前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徒儿来看您了……”

“徒儿从外归来，还未及来看师父，请师父您老人家莫怪徒儿怠慢。”说着又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庄主突然要撤掉追云堂，但他已答应明日只要徒儿能胜了陆师兄，他就给徒儿一个机会不撤追云堂。师父，徒儿不敢说有取胜的把握和信心，但徒儿一定拼命守住师父的心血，请师父一定要保佑徒儿。”

“今天师娘来看师父了，徒儿很高兴，虽然徒儿不知道以前师娘有没有来看过师父，但徒儿知道师娘的心里一定有师父，对不对？师父您是不是也很高兴？”

“对了，师父。徒儿此番出门，虽然历经千辛万苦，但徒儿不仅找到了治疗娄师姐的仙草，还认识了一个朋友，她叫初尘，是个……又美丽又可爱的姑娘。”

初尘还在不远处不知道忙着找什么，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突然转过头对上叶念安的眼睛：“我听见了，你说我又美丽又可爱。”

叶念安脸上不由一红，急忙收回目光，心里暗道怎么忘了她耳力甚好，目光重新投向墓前，叶念安有一瞬间地感慨：“师父，您看，我又交到朋友了。”

曾经他以为除了穆轻寒，也许他不可能再有其他的朋友……

肩上猛地一沉，耳边传来初尘的笑声：“你在你师父面前话还真多。”

叶念安咧嘴笑笑有点不好意思：“师父他是我的精神寄托，我什么都会和他说。”

“好了，别烦你师父了，我想到一个帮你取胜的办法，你要不要听？”初尘神秘一笑，一副得意的模样。

“真的？”叶念安大喜，匆匆和他师父拜别，跟着初尘走到一片空旷地。

只是等他知道是什么办法的时候，他不由大惊，连声称不妥。

初尘看着他，目光灼灼：“除非你有别的办法。”

“我……”叶念安当然没有办法，但是用这个办法……

“你放心，我保证不会有人发现的。”初尘道，“而且你要知道，赢了他只是第一步，你们那位庄主还不知道出了什么难题等着你，你要守住你师父的心血，就不能这般畏首畏尾。我爹说了，有时为了达到高尚的目的，就不能太计较手段的不光明，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

叶念安沉默，初尘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师父曾经的教诲还犹在耳：君子无所争，其争也君子。要赢他当然希望能够是光明磊落的，可是他的能力实在太弱，要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他又非赢不可。其实这个事无非就是一个问题：在他心里是君子之争重要，还是师父的心血重要？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叶念安闭上眼，许久叹了一口气。

讨论大会那天，天空很阴，一早还下过一场小雨，空气中有一种湿漉漉的味道，粘粘凉凉的，令人不舒服。

暮云山庄已经有很久没有举办这样的全庄大会，每当有盛大事情的时候，都会在庄里的暮云台举办，所以今天暮云台已经黑压压站满了人，娄嘉年已经在上位上坐好，连云堂穆晞夫妇坐在左侧，穆轻寒和一众弟子站在后面。

飞云堂程诺颂夫妇坐在右侧，身后站着的是他们的女儿程悠悠和其他弟子，其中有个弟子显得很局促，神情紧张地向中央张望，他叫宋悦，就是叶念安那个改投他门的师兄，今日这种场合确实令他很尴尬。叶念安经过的时候，他低声叫了一声“师弟”，眼里是一片凄楚。叶念安转身向他抱拳也只是回了一句“师兄”便没有了别的话，师兄弟的情谊也许还在，但早已清淡如水。

叶念安作为追云堂唯一的传人站在暮云台的中央，初尘不好跟着他，在台外远远看着，穆轻寒见她一人孤单，挥手把她叫了过来，穆晞夫妇非常和善地朝她点点头。

人群中有一点小小的骚动，初尘这几日是庄内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众人又见她似乎和穆轻寒的关系也很微妙，又不禁产生了其他的猜测和想法。

人就是这样喜欢捕风捉影，不敢明目张胆地评头论足，又忍不住要在背后窃窃私语，所谓众口铄金绝不是句空话。不过对于这种空穴来风，作为当事人的两个人，不是没有听见，尤其初尘的耳力又尖，但他二人却仍然说几句俏皮话，全然不当回事。

况且在这种场合上，没人敢骚动太久。

“我为什么就不能和他站一起？”初尘挂着嘴，十分不满。

其他分堂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叶念安被凸显的实在有点孤单地过分。

穆轻寒笑道：“你是嫌他的流言蜚语还不够多么？”

初尘偏过头哼了一声，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穆轻寒轻笑，突然努努嘴低声道：“娄知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