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2）

寂寥的长夜只有叶念安在低声地吟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唱起这首曲，或许是为了那句“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或许是为了那句“无用人”。

曲是好曲，酒是好酒，唱曲的和喝酒的却没有好酒量。

叶念安并没有多少机会可以喝酒，当然更没有机会喝好酒，所以他虽然觉得酒这种东西豪气冲天，却没有机会练出好酒量，所以他很快就在迷蒙的月色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初尘一直很安静，静静地听他唱曲，静静地看他喝酒，甚至没有过多的和他抢酒喝，在叶念安终于醉倒的时候，她才从他的手中取走水囊，一口一口慢慢地饮，如果叶念安清醒地话，一定会大感讶异的，因为，初尘看他的眼中，有很深的歉意。

只是那歉意却不知是为何。

初尘并没有喝光水囊里的酒，虽然她一直在喝，却喝的不多，许久之后，她把水囊重新系回到叶念安的腰间，然后依偎着他轻轻躺下。

叶念安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很高，一侧头便看见身旁依偎的初尘，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优雅可爱，叶念安忍不住唇角一勾，正好与她睁开的还有些惺忪地眼睛对视。

“醒了？”叶念安轻柔笑道。

初尘眨了眨眼坐起来，惊奇道：“咦，云海不见了。”

叶念安点点头：“想来也不是日日都有，只是我们正好赶巧了。”

初尘倒也不怎么留恋：“也好，方便我们下山。”

没有了云海，这山就清晰异常了，树木繁多，杂草丛生，藤蔓四处蜿蜒，浓密地枝叶把整座山覆盖地严严实实，阳光在其间只是照出了一个明暗不定的光影。两人在崖上走了一圈，竟然没有发现一条可以走的路，既然没有路，也就不存在择路，于是两人随便找个了地方就直接爬了下去。对于有武功的人来说，似乎这也不算太难，跋涉了一整日，竟然就那么走到山下了。

远远地，叶念安看见一缕青烟在幽深地山林中袅袅升起，一片房屋错落有致地盘旋在山脚，有些被隐入树木之后，看得不是那么分明。

叶念安喜道：“看来是个山村！”

初尘听了也很兴奋，那就意味着她终于要看到山外的世界了。

两人兴冲冲地朝房屋处赶去。

“邱郎？”

突然的人声让两人同时停住脚步。

后面有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过来，直接冲到他们面前，瞪直了一双眼睛，却在出口时换成了一种又惊又喜地娇羞：“邱郎！真的是你！你来接我了吗？”

叶念安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初尘，道：“大婶，你认错人了吧？”

“邱郎，邱郎，你就是我的邱郎。”那人却不管不顾，双目滑下泪来，径直扑到叶念安的怀中，不停喃喃着，“我终于等到你了，我终于等到你了。”

叶念安急忙挣脱她，“大婶！大婶，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邱郎！”

怎奈，那女人却像狗皮膏药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就是要扑向叶念安，两人揪扯不已，叶念安急得不行，冲初尘叫道：“初尘，你快拉开她！”

初尘一直在观察她，她头发凌乱，依稀还能看出脑后挽了一个髻子，皮肤不黑却沾了许多灰，长着一对杏眼，不大也不小，本来目光游离毫无光泽，却在看见叶念安的时候，登时放出明亮地光彩，像是不敢相信又惊喜万分，带着直勾勾地心满意足，甜美得就像年少的姑娘。身上穿着一袭红衣，脚上是一双红鞋，皆是又脏又破，却很晃眼。

听见叶念安地求助，初尘便伸手去拉她，谁知那女人在看见了初尘的存在之后，突然嚎啕大哭，然后转而疯狂地去打初尘，一边打一边喊：“你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才不要我的吗？邱郎，你怎么对得起我！”

初尘当然不会被她打到，身影一晃拉着叶念安就躲远了，那女人挥舞了一阵手臂之后，发现人都已经不在眼前，一下子瘫在地上，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娘！”有人从远处急匆匆地跑来，想扶起地上的女人，却扶不起来，只得皱着眉道，“娘，你怎么又哭了？”

女人像是没有听见，只管大哭。

叶念安被那女人哭得不知所措，却是不敢再走过去，后面又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走了过来，就停在他们面前，红着眼道：“哎，我可怜的闺女。”

叶念安以为她在责怪他，忙道：“我可没招惹她！”

老妇人抹了一把眼角，用一双浑浊却透着精明的眼睛扫了一眼叶念安，当视线停留在初尘脸上时，惊艳了一下，然后才淡淡道：“我知道。”

又向女人那边喊道：“小云，把你娘扶回去。”

“知道了。”前面跑出来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应道，硬拽起地上的女人，把她连拉带拽地给扶了回去。

那老妇人才又向他们道：“二位从哪里来？”

叶念安还没答，初尘已抢道：“从山那边来。”

“山那边？”老妇人愣了一下，“大南峰？”

初尘极其自然地看了叶念安一眼，迅速点头：“是。”

大南峰？叶念安连听都没听过，他肯定初尘也同样是一无所知，但她那一眼里明确告诉他答案就是这个，所以他虽然满腹疑惑，却什么也没说。

“我们想在这里歇脚，不知婆婆可否告知客栈在哪？”叶念安拱手问道。

老妇人闻言却是微皱着眉只管沉思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叶念安，才摇晃着脑袋道：“我们这里没有客栈，两位若是不嫌弃，就到我家凑合一晚吧，你们跟我来。”

叶念安没来由被她用那样一种眼神看得他极不自在，但听说她愿意收留，却也喜出望外，道了声谢，便和初尘一起跟在那老妇人的身后。

途中，他悄悄地问初尘：“大南峰是哪里？”

果然听见初尘淡淡答：“不知道。”

“那你为何说……”

“我可没说，是她自己猜的。”

叶念安一顿，确实。

初尘笑了笑，又道：“如果我们照实说，你认为她会怎么想？谁会相信从荒山悬崖上跑下两个大活人来，还不如让她替我们找一个合理的地方，况且……”她看着他，眼神颇为恳切，“我不想让人知道我的来历。”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吧，叶念安心想。

其实他们不知道，他们一路用轻功所走乃是从无人涉足的老深山，又因为连绵不断，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其实翻过了两座山，也亏得初尘留了心眼没有实言相告，否则只怕人家要把他们当做山鬼躲他们都来不及，又岂会往家里带。

当然，叶念安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相反对初尘这种也许是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生出一丝怜惜，不论她对外面的世界有多少向往，也不能消除她初次踏入的小心翼翼，这点，他当然理解。

正值傍晚，早上他们在崖上还是大晴天，但在这里却有些云雾迷蒙，村子偶尔有人同老妇人打着招呼，也向叶念安和初尘投以异样的目光，但更多的目光则是停留在初尘的脸上，发出无声的赞叹。

不知道为什么叶念安生出一种想把初尘给藏起来的念头，身子有意无意地总是挡在她的前面。

很快，老妇人领着他们走过一座摇摇晃晃地木桥，木桥边有个单独的小院子敞着门，老妇人走进去，又推开屋门，然后，站在门边将叶念安两人让进去。她一让开，叶念安就看见刚才的疯女人坐在椅子上，眼神迷茫嘴里含糊不清地一直念着什么，她的女儿小云正在给她梳头发。门开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猛地发亮，立刻就要夺门而出，嘴里直叫：“邱郎！邱郎！”

叶念安一吓，脚步立刻就停了，好在小云及时按住她，大声道：“娘，你看清楚，他不是你的邱郎！”

“不是……邱郎？”女人茫然地看着外面，似乎努力在辨别，好一会儿还是狂摇着头拼命挣扎着要扑出去，“不，不！他是邱郎，他是邱郎！”

“嗯哼！”门边的老妇人重重地咳了一声，那女人猛地一惊，随即就颓靡下来，又保持着刚才的样子瘫在椅子上，开始小声地啜泣。

老妇人又叹了口气，吩咐道：“小云，把你娘扶进里屋，多做些饭，两位客人今天留宿我们家。”

小云努了努嘴，也不知道是不满还是不情愿，但仍然很清脆地应道：“是，婆婆。”走之前眼神似是有些无意的飘向叶念安，但又立刻就被老妇人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叶念安看着她把那女人带进去了才放下了心，和初尘一前一后进了屋。